文/莊時利和 鳳凰網《CC情報局》 特約專家

核心提要：

1. 10月16日，四川崇州發生一起女童被狗咬傷事件，致女童右腎挫裂傷，身上多處撕咬傷。緊接著的17日，四川樂山被曝出一隻未拴繩大狗在街上追著撲咬2名幼童。據不完全統計，國內每年有4000萬人被貓狗咬傷。2019年因狂犬病死亡的人數達到276人。狗傳播的人狂犬病病死率為100%，目前沒有任何藥物治療；潛伏期多為2周至3個月。

2. 「十日觀察法」是在發生狂犬病暴露後的處置措施之一。在國內，患者在暴露第0天就接種疫苗（±免疫球蛋白），並在10天觀察期內看傷人動物是否保持健康。打疫苗或者「暴露後預防」包括主動免疫±被動免疫：患者被狗咬傷後立即用肥皂水和流動清水持續沖洗至少15分鐘；其次，根據咬傷程度選擇合適的免疫程序。

3. 國內的人狂犬病暴露來源97%～99%為狗。狂犬病可以通過標準的預防措施控制的。當前部分國家和地區已實現「消除人狂犬病」，中國預計於2025年消除狂犬病，但犬狂犬病疫苗的覆蓋率不高，仍需進一步努力。有關部門需做好犬只登記、流浪犬管理以及疫苗接種；養狗家庭要給狗打疫苗，出門拴狗繩，不要遺棄狗。

崇州惡犬傷童事件：20多處撕咬傷、最長8厘米！中國每年有4000萬人遭貓狗咬傷！

四川未拴繩惡狗撲咬2歲幼童致重傷事件，傷情令人震驚。

據崇州市聯合調查工作組通報，10月16日8時許，崇州市羊馬街道恆大西辰綠洲小區內發生一起女童被狗咬傷事件。

當天早上，這名2歲女童和她的母親正在小區內散步時，兩隻沒有被拴繩的狗，突然向她們發起了攻擊。網上流傳的視頻顯示，一隻強壯的黑色羅威納犬瘋狂地撕咬幼童，而另一隻白色的狗則在旁邊徘徊。

媽媽護著女兒，仍被黑色羅威納犬撲倒在地，惡狗趁機咬住女童並將其拖走。媽媽爬起來追上去，把女兒從黑狗的嘴裡救了下來。黑色羅威納犬又把母女倆撲倒在草坪上，對女童撕咬拖拽，從草地拖到水泥地，又從水泥地咬到草坪上。直到保潔阿姨拿拖把驅趕已經發瘋的惡狗，母女二人才脫離惡狗的威脅。

此時惡狗已經撕咬了孩子整整一分多鐘。

女童被緊急轉至華西醫院。10月17日，孩子的會診醫生、華西醫院泌尿外科副主任醫師朱育春講述了救治女童的過程，表示女童身上有20多處撕咬傷，最長的傷口有8厘米，讓他「不忍直視」。目前最大的危險來自女童腹膜後右腎損傷及它所形成的血腫，最優選擇是保守治療、觀察。

女童傷情牽動人心，孩子目前生命體徵平穩，右腎受傷較嚴重，需要做進一步檢查，治療費用高昂。

但惡狗傷人並未因此引發養狗人警示，10月17日，四川樂山又有網友爆料：一隻未拴繩的大狗在大街上追著撲咬2名幼童。

惡狗咬人，尤其是未拴繩惡狗傷人，已成為急診外科的常見問題，據不完全統計，中國每年有4000萬人被貓狗咬傷。目前中國狗的數量估計為1.3億隻，已穩居世界第一位。據國家衛健委發布的《衛生健康事業發展統計公報》，2019年因狂犬病死亡的人數達到276人，僅次於愛滋病、肺結核、病毒性肝炎。

據了解，美國每年有470萬人被狗咬傷。據2005年～2017年美國致命狗咬傷的品種統計，排名前二的比特犬和羅威納犬，加起來占比超過75%，造成329人死亡。在全美所有犬咬傷的死者當中，大約三分之一是4歲以下嬰幼兒。

▎羅威納犬，身體強壯，動作迅猛，氣勢強悍，是世界上最具有勇氣和力量的犬種之一。羅威納犬曾經被用於看守牛群，現在在軍警犬方面，廣受好評。羅威納犬為傑出的護衛犬，能攻擊侵入者。為了保證本犬種會一定服從命令，飼養者應嚴格的訓練，羅威納犬生來具有護衛才能，中世紀時，有錢的商人們為了避免錢財被盜，便把錢袋掛在羅威納犬頸部上。羅威納犬已被多座城市列為禁養犬。

而以上死傷事件，還只是發生在犬只管理比較嚴格的美國。

羅威納犬就是這次在成都撕咬2歲小女孩的那隻黑狗。我無法理解主人沒有栓繩、放任這樣一條烈犬在小區裡面遊蕩的行為，如果不是保潔阿姨拼命保護、阻擋烈犬的瘋狂撕咬，小女孩很可能就沒命了。

目前，每一位家長可以做的就是教育孩子遠離所有不栓繩的狗，尤其是大型烈犬，不要相信「我家狗不咬人」這種鬼話。但如果不慎被狗咬傷，之後的處置流程是什麼？可以用嘴把病毒吸出來嗎？被狗咬後的「十日觀察法」如何理解執行？疫苗接種要注意什麼？這些都是值得關注的幾個問題。

在此我為大家提供幾條常識與方法。

狂犬病20年潛伏期是假的！你在網上看到的那些學狗叫的視頻都不是狂犬病！

狂犬病毒是一種來源於動物的病毒，它的儲存宿主只分布在哺乳綱的食肉目和翼手目，食肉目包括狗（最主要）、貓、浣熊和雪貂等，而翼手目就是蝙蝠了。

狗傳播的人狂犬病病死率不是接近100%，它就是100%，目前沒有任何藥物治療。

狂犬病潛伏期多為2周～3個月，幾乎不超過1年，目前最長有一例8年的病例（且存在爭議），「狂犬病20年潛伏期」是中國經久不息、唬人無數的都市怪談。所以如果你小時候被狗咬過，當時沒打疫苗，現在長大了也不需要為此再去補打。人狂犬病發作時不會學狗叫，你在網上看到的那些學狗叫的視頻都不是狂犬病。

狂犬病是完全可以通過標準的預防措施控制的，狂犬病疫苗也是唯一一種要求有效率達到100%的疫苗。狂犬病疫苗之所以可以用於暴露後預防接種，主要原因有兩個：第一，相對於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病毒，狂犬病有相對較長的潛伏期（但沒有二十年，再次強調一下），足夠的疫苗（及免疫球蛋白）發揮效力；第二，感染者通常完全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暴露的，不像新冠和流感經常不知道何時感染的。

港澳台三地為何幾十年來沒有過狂犬病？內地狂犬病99%源自狗咬人，唯一的辦法是這個？

中國的人狂犬病暴露來源97%～99%為狗，因此控制傳染病最重要的就是犬只管理，這也是其他國家和地區消除人狂犬病的核心手段，目前已經消除狂犬病的國家有日本、英國、澳大利亞和北歐一些國家，英國上一例本土人類狂犬病是1902年的事情，美國已消除犬介導的人類狂犬病，但是仍然有少數野生動物（如蝙蝠、浣熊）介導的人類狂犬病。中國的港澳台地區已經消除人狂犬病數十年了，中國大陸的東北三省也已經多年零病例，新疆、西藏和青海等省份也接近零病例，而湖南、廣西、河南等省份病例較多。

在中國CDC報告和學術論文中，沒有被禽類（雞鴨鵝）、畜類（牛羊豬）以及老鼠等咬傷導致狂犬病的報告，被這些動物咬傷不需要接種狂犬病疫苗。另外包括狗和貓在內的動物，不存在天生攜帶狂犬病毒的可能。

根據WHO的測算，一個地區的狗如果有70%（有些說法是60%）接種疫苗，即可有效預防狂犬病病毒傳播。中國設定的目標是2025年消除狂犬病，雖然目前每年人狂犬病疫苗接種量居高不下，但是犬狂犬病疫苗的覆蓋率仍然不高，因此想達成這個目標還需進一步努力。

被狗咬傷後，怎麼辦？犬咬傷後，可以用嘴吸出來嗎？

目前流行的「十日觀察法」是在發生狂犬病暴露後的處置措施之一，主要是指對咬人的貓或狗隔離觀察10天，在此期間如果動物沒有發病死亡，被咬傷的人可以不繼續進行狂犬疫苗免疫注射。或者說如果暴露於犬或貓，在10天觀察期內，犬或貓仍然保持健康，或經可靠的實驗室診斷技術證實動物為狂犬病陰性，那麼暴露後處置就可以終止。

十日觀察法是WHO、中國CDC和美國CDC均認可的程序，不存在某個國家不認可的問題。

理論基礎是攜帶狂犬病病毒的動物只有在發病期間，唾液裡面才有病毒，此時才有傳播性，而一旦發病10天內必死無疑。

被狗咬傷後沒有接種疫苗，一旦出現狂犬病症狀，任何藥物都不管用，所有告訴你狂犬病能治療的都是騙子。

但是基於這個理論基礎，各國的免疫實踐措施有所不同，核心原因在於各國的動物感染情況不同。

許多國家和地區已經消滅狗狂犬病（指通過狗傳播的狂犬病）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了，並且目前對家養貓狗有嚴格的免疫接種，因此不存在狗狂犬病問題。

美國CDC對於動物咬傷後的暴露後預防有明確分類，基於這種動物是被視為不攜帶狂犬病病毒還是（可能）攜帶狂犬病病毒。美國的狂犬病病毒主要發現於野生動物中，例如蝙蝠、浣熊、臭鼬和狐狸等。

（被這些動物襲擊時抓傷可以等價於咬傷，下面簡化只說咬傷）

A. 寵物狗、貓和雪貂：咬傷後常規不需要接種疫苗，建議將該動物隔離10天；如果該動物在咬傷人類10天後健康存活，則被咬傷的人不需要再接種，需要接種疫苗的只有該動物在咬傷時、或10天隔離期內表現出狂犬病症狀；如果該動物逃脫，則由醫護人員進行風險評估考慮是否需要接種。

B. 蝙蝠以及浣熊、臭鼬、狐狸等大多數野生食肉動物：立即接種狂犬疫苗。

C. 松鼠、倉鼠、豚鼠、沙鼠、花栗鼠、大鼠、小鼠、其他小型齧齒動物、兔子及其他哺乳動物等：咬傷幾乎不需要進行狂犬病暴露後預防。

因此美國的處置措施主要基於其檢測發現攜帶狂犬病病毒的主要動物包含哪幾類。

和美國不一樣，中國大陸的狂犬病傳播仍然以狗為主。中國人狂犬病病例97%～99%由狗咬傷導致，在中國所有狗都被視為潛在的狂犬病病毒攜帶動物，沒有人能向你保證鄰居家咬傷你的狗是否完成了免疫程序。所以人一旦被咬傷後都需要進行暴露後預防，無論是流浪狗和家養狗。

在中國，十日觀察法不是讓你暴露後過十天再去打疫苗，是在暴露第0天就接種疫苗（±免疫球蛋白），如果在10天觀察期內傷人動物保持健康，可以停止後續免疫程序。具體是否實施請以當地狂犬病門診的建議為準。

這裡經常被問的一個問題是，如果自家從小養大的狗（或者貓）完成了免疫接種，自己被它咬傷後是否需要接種疫苗？

按照接種指南的規定是需要接種的，但是實際上整體而言風險極低，就看個人如何評估風險。我自己以前偶爾會被自家的貓抓傷，我沒有打過狂犬疫苗。

但是如果被別人家的貓狗咬傷，還是應當去打疫苗。

上面提到的打疫苗或者「暴露後預防」，嚴格來說是主動免疫±被動免疫。

首先被狗咬傷後立即用肥皂水和流動清水持續沖洗至少15分鐘，其次根據咬傷程度選擇合適的免疫程序。

-如果是咬傷但沒有出血的話，24小時內進行主動免疫，也就是接種狂犬疫苗；

-如果是咬傷且有出血，或者是頭面部的咬傷（無論有沒有出血），或者被咬傷者屬於免疫低下人群，24小時內進行主動免疫+被動免疫，也就是在狂犬疫苗接種的基礎上，額外加上免疫球蛋白或抗狂犬病毒單克隆抗體（以下簡稱狂犬單抗）。

這些人需要加上被動免疫的原因是，狂犬疫苗接種後人體產生高水平抗體需要1~2周，因此在高風險感染期，直接在傷口周圍注射被動免疫製劑就可以獲得高水平中和抗體，阻斷病毒擴散。

最早使用的被動免疫製劑是抗狂犬病毒馬血清，因為不良反應較多，現在已經幾乎不用了；現在主要用的是人免疫球蛋白，臨床效果很好。但問題在於人免疫球蛋白的原料來源於人血，雖然經過了嚴格的篩查和檢測，但是理論上仍然存在極低的病原體傳播風險，而且不同批次效力和質量存在差異。

因此在中國2023版的指南中，較2009年版增加了狂犬單抗的使用。狂犬單抗來源於人類產生的抗狂犬病病毒抗體基因序列，導入動物細胞當中，培養這些細胞大量繁殖，然後分離純化細胞產生的中和抗體支撐。

相比於抗狂犬病毒馬血清和人免疫球蛋白，狂犬單抗更加「純粹」，直接針對狂犬病毒中和，並且狂犬單抗沒有血源污染風險，具有更高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同時在生產規模上，狂犬單抗也可以實現更快以及更大規模的生產。

另外強調一點，前不久江西一女生被貓咬傷後，男生用嘴幫女友吸傷口確診三級暴露。用嘴吸傷口可能導致狂犬病毒傳播，這是有理論依據+臨床病例報導的。周圍有人被任何動物咬傷，你都不要用嘴巴吸出的方式幫他/她「解毒」。電視劇的情節而已，看看就好，別真的去用。再就是個人被自家完成疫苗接種的狗或貓咬傷後打不打疫苗，這由你來決定，但是被流浪狗或者流浪貓咬傷則必須打疫苗。

最後，目前狂犬病在中國幾乎可以算是一種罕見病了，狂犬病暴露後預防是唯一且極其有效的預防措施。近年來中國的人類狂犬病已經有了顯著的下降。以我所在的廣東為例，廣東省常住人口大概1.2億人，2020年全省人狂犬病6例，2021年4例，廣州市自從2014年之後再也沒有過人狂犬病病例報告。

換句話說，在廣東，只要你乘坐機動車超過1公里，你所需要承擔的死亡風險就已經超過了你每年的狂犬病風險。

最後，狗傳播的狂犬病是完全有可能消除的疾病，關鍵是各方的共同努力：

對於有關部門來說，需要做好犬只登記、流浪犬管理以及疫苗接種；

對於養狗家庭來說，要給狗打疫苗，出門拴狗繩，不要遺棄狗，這是三個最基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