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化給人類帶來的影響，不僅是乾旱、洪水等顯而易見的大災難。它正在真實地影響著每個人的生活，其中一個看似微小卻可能造成嚴重後果的問題就是：睡眠損失。今天是世界睡眠日，有研究顯示，按照目前的碳排放水平和全球變暖的速度，到本世紀末，人們每年可能增加13到15天的低質量睡眠日，損失50個小時的睡眠時間——當熱成為一種慢性壓力，身體就無法冷卻和恢復，這是損害人們健康的一個關鍵因素。
■ 巴基斯坦的雅各布，米倉的工人在炎熱的天氣里休息。夜間氣溫上升已經剝奪了我們的休息時間，氣候變化可能意味著更多的不眠之夜即將到來。攝影：matthieu paley
每個人都知道那種可怕的感覺：一個悶熱的夜晚，熱浪讓你輾轉難眠。第二天早上，你覺得自己像個行動緩慢、昏昏沉沉的軀殼。
這不僅僅是不舒服的問題。多年研究表明，睡眠不足會增加心臟病風險，加劇情緒障礙，降低學習能力並導致其他許多問題，而且會帶來巨大的個人、社會和經濟成本。
現在，一項新的研究將睡眠不足及由此引發的所有問題與氣候變化聯繫了起來。哥本哈根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受氣候變化影響，夜間氣溫不斷升高，導致人們就寢時間推遲，起床時間提前，讓人失去了很多寶貴的夜間休息時間。
上周發表在《一個地球》（One Earth）雜誌上的這項研究追蹤的睡眠者，即使在溫度不是特別高的地方也會失眠，對哪怕是輕微的溫度變化也難以適應。研究人員警告說，睡眠成本將隨著氣溫的升高而上升。到本世紀末，睡覺的人，即我們所有人，每年可能增加13到15天的低質量睡眠日。
專家稱，這是氣候變化正在影響人們日常生活的一個典型案例。氣候變化未必以乾旱、洪水等災難性的方式影響我們的生活，而可能是日積月累的改變。該研究的主要作者、哥本哈根大學的研究員凱爾頓·邁納說，氣候變化導致的睡眠不足「已經發生了，不在未來，就在今天。」
溫度的問題
邁納和同事研究了2015年至2017年間全球近5萬人通過腕帶活動追蹤器收集的數據，包括他們入睡和醒來的時間，以及在此之間的睡眠情況。雖然數據是匿名的，但研究人員可以將睡眠者的位置與特定位置的氣候數據相匹配。
研究人員因此可以將睡眠數據與當地室外溫度進行比較。他們並沒有室內情況的信息，也不知道對方是否使用了空調。因為他們觀察了個體的連續記錄，所以他們可以比較人們在6月某個涼爽的夜晚和幾天後的炎熱夜晚的睡眠情況，以及對某個超乎尋常的溫暖的2月夜晚有何反應。
這個資料庫的特點在於，它不依賴於眾所周知靠不住的自我匯報。而且數據面很廣，跨越全球。此前為數不多的研究都著眼於氣候和睡眠之間的直接關係，只關注了少數人，或只關注了美國的情況。
更引人注目的是研究結果。當室外溫度低於50°F（10°C）時，人們睡得最多。超過這個閾值，他們睡眠不足7小時的機率就會大大增加。一旦室外溫度超過77°F（25°C），失眠的時間就開始加速增長。而當室外夜間溫度超過86°F（30°C）時，人們每晚平均會減少15分鐘的睡眠時間。
■ 睡眠不足的夜晚隨著夜間溫度異常的增加而增加。/science
這個數字聽起來可能不算多，但加州大學歐文分校的睡眠研究員薩拉·梅德尼克認為，這「可是個大問題」。首先，科學研究表明，這15分鐘可能來自寶貴的「慢波」（slow wave） 睡眠階段。我們每晚只有大約一個小時的慢波睡眠時間，所以15分鐘的損失，或者哪怕5分鐘的損失，也是很大一部分用來恢復精力的時間。
高溫對某些群體的影響比其他群體更嚴重。這種影響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加：研究發現，70歲以上的人的敏感度是其他人的兩倍，在相同的高溫壓力下，他們會失去大約30分鐘的睡眠，而不止15分鐘。女性受到的影響也更大，在高溫下，她們失去的睡眠時間比平均水平多25%（腕帶的使用傾向於富裕人群和男性，所以這個研究結果很可能低估了高溫的影響)。
中低收入國家的人睡眠被打亂的時間是高收入國家居民的三倍，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很少使用空調。
麻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的環境經濟學家傑米·馬林斯沒參與這項研究，但他對此評論說：「這個研究將氣候變化的影響從關注那些大災難的視角轉移到了我們的尋常生活。氣候變化讓我們所有人都在一個微小的層面上開始付出代價，並且積少成多。」
人體難以適應
然而，可能更令人擔憂的是另一項發現：人體難以適應較熱的睡眠溫度——即使他們全年生活在炎熱的氣候中，或者已經經歷了一個炎熱的夏天。無論如何，比以往更熱的夜晚擾亂了他們的睡眠。
邁納說，至少在生理層面上，「我們沒發現人們正在適應變化的證據。」
他解釋說，考慮到我們的身體調節內部溫度的嚴格程度，這種不適應其實說得通。熱幾度或冷幾度，人體器官的功能就會發揮失常甚至關閉。體溫是控制睡眠的主要因素之一：就寢前，人體會將血液分流到四肢，讓身體核心部位略微降溫。如果沒有這種轉變，就很難入睡。
需要如此嚴格地控制我們的體溫，會使得我們在面對惡化的睡眠條件時缺乏靈活性。
自19世紀以來，人為引起的氣候變化已經使地球變暖了約2°F (1.1°C)。但在世界大部分地區，夜間升溫都比白天升溫的速度快。在美國，夏夜變暖的程度是白天的兩倍。
■ 儘管每年都有起伏，但全球平均地表溫度正在上升。/NASA
美國加州環境健康危害評估辦公室的公衛專家魯帕·巴蘇：「以前，夜晚是給身體降溫的機會。當熱成為一種慢性壓力，身體就無法冷卻和恢復，這是損害人們健康的一個關鍵因素。」
哥本哈根的研究人員估計，更熱的夜晚已經使睡眠者每年失去約44小時的休息時間。另外還多了11天的「短睡眠」（睡眠時間少於7小時/晚）。
隨著地球進一步變暖，損失還會加劇。到本世紀末，如果碳排放繼續保持目前的水平，人們每年可能會損失50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邁納：「雖說人類的適應能力很強，但我們需要留意，人類的適應能力有物理局限。」 他的分析顯示，熱睡眠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不完美的解決方案
哈佛大學環境健康研究員何塞·吉列爾莫·塞德諾·勞倫特說，對這個問題不能掉以輕心。他和同事在2016年的一次熱浪襲擊中對哈佛學院的學生做了項實驗。結果顯示，睡在有空調的新宿舍的學生在接下來幾天的認知測試中，比住在「為另一種氣候建造的」老宿舍的學生表現得更好。
他說：「即使年輕健康的人也會受到影響，而且這種影響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即睡眠損失影響了他們的思考能力。」
他的研究為氣候導致的睡眠不足提出了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在全球範圍內普及空調。但這是個巨大的經濟和環境挑戰。交流電會耗費大量的能源和金錢。最近的一項研究表明，美國低收入家庭要等氣溫上升5-7.5°F時才會打開製冷系統。目前，交流電在全球範圍內都在導致室外環境變暖，因為大部分電力來自化石燃料的燃燒；而在本地，過度的熱量也從臥室排到了室外。
在塞德諾·勞倫特看來，睡眠不足與身體及精神狀況惡化之間的聯繫非常明確，忽視問題可能導致情況更糟，這是說不過去的。澄清氣候和睡眠間的關係，我們就不能忽視我們的社會責任，必須解決問題的根源及其影響。
塞德諾·勞倫特：「顯然，最好的解決方案是阻止氣候變化，這將讓人人受益。」
本文譯自國家地理官網文章：Climate change is eroding a precious resource: slee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