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一句醫學格言所說,「有時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

疫情三年,有人撫慰,有人療愈。

萬家燈火團圓時的除夕之夜,我們記錄下了這組人:重症病房的醫護和療愈出院的八旬老兵。

撫慰:

不只是醫學指標精神紓解有時更重要

壬寅虎年的最後一天,早上9時,交班後的俞燴結束了持續25小時的值班,回到辦公室里的她仍然在為病人家屬解釋著病人的病情進展以及治療方案。

病房走廊上懸掛的福字,提醒著這裡的人,農曆新年就要來了。對於32歲的俞燴來說,這是她在金華市中心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又一個值班日,而對於仍在病床上的人來說,這是一道有些難過的檻。

「從我們醫院的情況看,新冠感染高峰和住院高峰,都已經過去了。」俞燴說,原先醫院為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設立了10個病區,就在這周,增設的病區陸續撤出,「我們也儘量安排輕症、情況穩定的病人出院,希望回家過年是他們每天和我們說得最多的話。」這也意味,對只能在醫院過年的病人們,更需要謹慎對待。

晚上10時,俞燴的手機響了,3號病區有病人需要她處理。

病人姓傅,70多歲、體型瘦長,「醫生,我胸悶,感覺氣透不上來。」

老傅的情況俞燴不陌生,在交辦時,值班醫生就特地囑咐了他的情況,肺炎,心臟功能也不算好,使用無創呼吸機時配合度不像別的病人那樣高。

俞燴查看起了最新的檢查結果,血檢情況還可以,血氧飽和度98%,呼吸頻率每分鐘20次,竇性心律,心率71次/分,這些指標都稱得上是「健康」了,為什麼他還會這麼難受?

「他的胸悶可能與功能性因素關係大,比如說焦慮抑鬱。」俞燴做出了判斷,她彎下腰,輕輕拍著老汪的肩膀,「大叔,你不用急,我看了你剛剛做的各項檢查,指標都在變好,血氧飽和度和我都一樣了。」俞燴先從醫學診斷上讓老汪不用擔心,「說明我們的治療、用藥都在起效果,只要恢復得好,元宵節你都能在家裡和子女一起過了。」俞燴用這樣的願景讓老汪平靜了不少,他也沒再抱怨胸悶了。

「有時治癒,常常幫助,總是安慰」,在這一天的值班中,俞燴奔波在不同病區、不同病床前,她做出的每次診斷,並不總是指標、數字的歸納總結,「安撫」也是其中占比相當大的部分。

一周前,病人總希望能回家過年,而現在,他們期盼著元宵節能回家。

俞燴感慨得說起白天值班時遇到的一位病人,60歲出頭,無兒無女,一直陪在他病床前的,是他的乾女兒、乾女婿。在危重症病房,病床前的陪護,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情,「沒有血緣關係,卻能做到這樣的陪護,他們的親情讓人羨慕。」

辦公室桌子的一角,醫院為醫生護士們準備的春節果籃還沒有打開,彩帶和塑料紙包裹著的獼猴桃、哈密瓜、葡萄顯得誘人,可俞燴和同事們沒時間拿出一個品嘗。按照以往的值班習慣,俞燴會在一整天的值班後回家好好睡上一個不被打擾的覺,不過年三十這天,她沒有這麼打算,「過年了,要好好陪陪3歲的兒子,陪陪家人,今天就不睡了。」想到兒子,俞燴的精神頭又上來了,這比咖啡更能讓她提神。

療愈:

醫護人員的溫暖和昔日老連長的呼喚一樣撫慰了他的心靈

從援越抗美的槍林彈雨中走出來的徐松壽老人,更懂得這個春節的不一樣。

徐老是衢州市衢江區蓮花鎮人,過了年,虛歲剛好八十。2023年1月初,被新冠「擊中」的他,撥通兒子電話時,曾有過猶豫,只是不想給子女增添負擔。當天晚上,兒子得知消息後從市區趕回,連夜送父親去了衢州市中醫醫院。

徐老的情況,一度比想像中的嚴重。主治醫生胡思南說,老人送來時,指尖血氧飽和度嚴重偏低,動脈氧分壓不理想,做了CT前後比對,病情短期進展明顯。由於那時醫療資源緊缺,在和ICU專家會診後,徐老被送進普通病房監護治療。

不過,徐老的恢復速度,同樣讓醫護人員吃驚:3天之後病情逐漸好轉,6天之後明顯好轉。1月18日,離除夕還剩3天,徐老被通知可以出院,意味著他可以回家過年了。

治癒徐老的,不僅是身體疼痛的緩解,更是心理煎熬的釋放。

「這段時間,他們(醫護人員)天天問寒問暖,實際上他們是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們服務的……」不太主動說話的徐老,離院之際,提起醫護人員,數次動容落淚,「他們真的不簡單」。

聽到徐老的這番評價,他的主管護士汪益蘭也很感動。「其實我們對徐老印象也很深,我曾做過10多年護士,因為本輪疫情,又被臨時徵召到一線。醫治過程中,徐老對我們特別信任,比如俯臥位通氣,我們教過之後,他就會在家屬的幫助下主動去做;又如,因為病情原因一天要採好幾次血氣,他從未抱怨,任何治療他都極力配合,我覺得這就是一種雙向奔赴的感覺。」

其實醫護人員不知道,眼前這位普通老人真的不簡單。

年前臘月廿八,記者驅車30多公里,來到徐松壽所在的蓮花鎮橋東村。當記者在村口打聽老人住址時,村民手一指「你找的是徐老師吧,喏,就是門口掛著紅燈籠的那戶。」

推開虛掩的鐵門,庭院裡曬著衣物,門口掛著燈籠和剛貼的對聯,一派節日氣氛。客廳里,徐松壽老人坐在門口一張墊著被褥的太師椅上,頭頂黑色大頭帽,繫著一條紅圍巾,老伴朱雲英坐在靠牆一側。

見記者進門,徐老用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讓老伴拿出自家種的葡萄柚招待。可能是病情初愈,他說話還是有點吃力。一旁的朱阿姨說,老伴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讓兒子帶鎮上理了發,「我們農村人有個老傳統,從醫院回來要剃頭,把過去的那種不好的都去掉。」

回憶起過去,老人年輕時參過軍打過仗,轉業後當過鄉村教師做過小學校長,退休後和老伴種菜養雞,過著田園生活。

在醫院這些天,是徐老第一次住院這麼久,「躺在病床上,像放電影一樣,想了很多事情,老伴健康,兒女孝順,孫輩有出息……如果說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遠在江蘇的老連長。」

說到這裡,徐老去房間拿出三本書,都是一些老戰友合著的回憶錄。其中,徐松壽老人寫的文章,又把我們拉回到了那個歲月。他在文中回憶:我們都是參加過援越抗美的老兵,很多戰友再也沒有回來。1966年6月18日夜,我和戰友李根標正在前線駕駛刮運機作業,突然敵機來襲。

副連長以為我們出事了,敵機撤後,一直在呼喊我們的名字。當時我們聽到轟炸後跳到了一個坑道,躲過一劫,當老連長找到我們時,我們三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三個人的肩膀靠在一起的時候,只見老連長一臉的水,不知道是汗還是淚,多少年以後我還記得老連長急切的呼喚……

58年前,老連長這聲聲呼喚包含的戰友情,給予了年輕的徐松壽溫暖的力量;58年後躺在醫院病房裡,他則被一群年輕的醫護人員「擊中」軟肋。提到這群最可愛的人,他還會落淚。

臨走時,徐老拿出兩袋葡萄柚,委託記者將這些自己親手種的水果送給除夕夜堅守崗位的醫護人員。

(來源:之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