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2名退將赴陸參加中共紀念孫中山誕辰150周年活動，並聆聽習近平講話，引起爭議。 圖／取自央視直播畫面
蔡政府擬推動修訂兩岸人民關係條例，明文禁止退將赴中國大陸參加政治性活動。按照民進黨立委提出的版本，違者最重可終身剝奪月退俸。陸委會副主委邱垂正說，國人必須要維護國家尊嚴，應該是要終身對國家保有忠誠。他也強調，修法並非不準退將去大陸，而是不能從事中國大陸領導人所舉辦的國家慶典相關活動，尤其是對大陸國旗國歌行禮的動作，這些都是絕對禁止的。
陸委會說法乍聽堂堂正正，細究仍然有不少問題：首先是，如果「國人必須維護國家尊嚴，終身對國家保有忠誠」這句話是成立的，那麼應當設立規範的，就不僅是前政務官與退將，而應該是全體國民。如果出席對岸慶典、向大陸國旗國歌行禮的，是一般台灣人士，是否就不用處罰？
就算只以退休俸為懲處的手段，那麼範圍是否應該擴及所有「吃公家飯」的軍公教退休人員，不分階級？政府可以用不發退俸為手段，警告退伍將軍必須「維護國家尊嚴，終身保持忠誠」，否則那麼退伍上校與士官長就不需要？退休的常次、參事、專委、校長、老師，維護國家尊嚴與忠誠就與他們無涉？
更進一步說，什麼叫做違反忠誠？如果出席對岸的政治活動（先不討論複雜的定義問題）、支持兩岸統一，就叫違反忠誠，那麼主張台灣獨立、廢除中華民國國號，算不算違反忠誠？該不該剋扣他／她的退休俸？
因為歷史因素，大部分退伍軍人的政治立場偏藍，甚至是深藍，但隨著時光流轉，遲早會出現支持綠營、甚至支持台獨的退將，他們算不算違反對國家的忠誠？到時候該不該論處？
甚至我們不必等待「到時候」，在軍人之外的公教族群，挺綠挺獨者早已大有人在，其中許多人還不是「借殼中華民國」，而是義正辭嚴的鼓吹台獨。例如先前長期在立院外紮營鼓吹台獨的蔡丁貴教授，難道因為他們主張改變中華民國國號，所以就無權領取中華民國政府的退休俸？
所以這裡暴露了政府當局提出這項修法，暴露的兩大問題。第一，是誤解或者曲解退休俸的意義：國家發放退俸給退休的軍公教，是因為他們當初加入政府時，雙方締結的契約關係。領取政府發放的退俸，不代表在法律上就比其他人擁有更多的義務，不代表現役期間的特殊限制就可以持續。退休俸不是政府持續替退休軍公教「打考績」：不管從所謂「主流」的角度看去，這個退休人員的行為再礙眼、再討厭，也不構成因此不發退休金給他的理由。
為政府辯護者，此時當然會主張，如果觸法犯刑責，仍然有被停俸的例子。那麼就進入第二個更大的悖論：就是怎樣的行為叫做「叛國」，應當依法發動處罰？
從1992年開始，中華民國刑法第100條的內亂罪構成要件，已經修訂成「意圖破壞國體、竊據國土，或以非法之方法變更國憲、顛覆政府，而以強暴或脅迫著手實行者」，換言之，即使想要「變更國憲、顛覆政府」，只要非以強暴脅迫手段進行，就不犯罪。換言之，政府甚至國家，是可以討厭、可以恨的；體制是可以「想」或「說」要推翻的，甚至只要不是強暴脅迫，是可以用和平手段去推翻的。
這正是廿多年前，學界推動「廢除刑法100條」運動時的主張。然而如今的局勢似乎卻顯示，許多人其實介意的只是維護自己的主張，一旦他人言論與自己的主張相反，立刻翻臉相向，甚至運用當年自己被對待的手段來打壓異己。開口閉口民主自由，其實心底真正供奉的，還是戒嚴的幽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