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大師亦舒說過,“做人最要緊是姿態,姿態不好看,贏了也是輸。”
“姿態”於人,是立場,是尊嚴,也是畫地為牢的囚籠。
所以,不流連被膜拜的神壇,不在乎“姿態”的漂亮與否,
做想做的事,成為想成為的人,這樣,無論輸贏,都會好看,譬如張曼玉。
對於張曼玉,怎麼誇獎都不過分。
她是美的,又不僅僅是個美人。
性情、專業、真實,一切褒獎的詞語賦在這個女演員身上都那麼貼合,甚至遠遠不夠。
她是華語女演員獲得表演獎項最多的,涵蓋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國際影展。
她敢在事業巔峰時,毅然決然地宣布息影,學習音樂。
她出唱片,49歲的時候站在草莓音樂節的舞台上,面對質疑依然我行我素。
這樣的一個女明星,跟演藝圈的芸芸眾生相比起來,是最有標本價值的。
其他人,或者太過平順溫和,或者把自己包裹得很緊,除了作品什麼都不讓你看到。
而張曼玉,卻不管不顧,把自己的人生真切的露給大眾。
從她剛剛出道時,出演亦舒小說改編的電影《玫瑰的故事》的那個黃玫瑰就可以知道。
遇見她的人,不管男人或者女人,發生的各種各樣的故事,
都促成她的生命體驗,成全她內容的收集,直到她成了一個帶點滄桑感的女人。
▲電影《玫瑰的故事》劇照
在整個華語電影史上,張曼玉不可謂不是一個傳奇。
1983年,18歲的張曼玉參加港姐比賽,亞軍出道。
在最開始的那幾年,她演了很多很美很天真的女孩。
有一天,她突然厭倦了總是被稱作花瓶,厭倦了香港娛樂圈嘲諷一樣的評價:
她給觀眾的印象,除了美麗之外,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
然後,她遇見了王家衛,從《旺角卡門》開始,張曼玉開竅了。
在王家衛這個以“虐待”演員出名的導演手裡,
她第一次獲得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提名。
▲電影《旺角卡門》劇照
在這之後,開掛的張曼玉,用一張張漂亮的成績單,
將她所塑造的角色濃墨重彩地寫進中國的電影史:
天妒紅顏,死於人言可畏的阮玲玉;
潑辣機敏、風情萬種的金鑲玉;
靈動俏皮、魅惑妖冶的青蛇;
家國為重,端莊典雅的宋慶齡;
內斂含蓄、寂寞蝕骨的蘇麗珍 ......
各具風采的角色,在她靈動又游刃有餘的演繹下熠熠生輝。
五座金馬、五座金像獎、數不清的提名和大大小小的獎項;
乃至柏林和戛納影後,
成為首位在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中獲得最佳女演員獎項的華人演員。
從國內到國際,張曼玉一直用表演給觀眾帶來驚喜。
直到2004年,她主演了前夫、法國導演奧利維耶·阿薩亞斯的《清潔》後,宣布息影。
已經過去了十四年,她竟然真的沒有再主演過任何一部影片。
這部讓她摘得戛納影後桂冠的電影,迄今為止,是我們對於她大銀幕形象的最後的懷念。
在電影《清潔》中,張曼玉扮演了一名失意過氣的女歌手——艾米麗。
在影片中,張曼玉英語、法語、粵語輪番上陣,
把一個人生跌倒谷底,又重獲新生的癮君子角色刻畫得入木三分。
影片一開頭的加拿大漢密爾頓,工業、混亂、荒涼,而且十分地下。
這與張曼玉所扮演的角色艾米麗當時頹廢的生活互相映襯著,
與丈夫的激烈爭執更讓她的無奈和狂放被一覽無餘。
窘迫的生活,簡陋的旅館,無休止的爭吵,
一個過氣的搖滾老公,放在小包裡的白粉,這一切構成了她全部的生活。
黯淡的夜色,迷醉的眼神,張曼玉用幾個簡單的動作
和細膩生動的眼神就演繹出了不得志的癮君子的生活狀態。
而隨著時光流逝,遠處突然升起的火花與橘色的車燈相互映襯,
導演用冷靜的鏡頭撲捉著這些細節,似乎在昭示著黎明將是另一個痛苦的開始。
當晨光熹微,等待著艾米莉的是丈夫的屍體,
無數人認為她是凶手的指責和六個月的牢獄之災。
出獄後的她,頹靡、不知所措,自己的房子被拿去還債,事業一落千丈。
生活像整個影片的畫面一樣陰暗低沉。
她與丈夫原本有個兒子,一直都是由爺爺奶奶撫養。
出獄後,兒子的爺爺提出了一個條件——
我希望這兩年,你不要和他見面。
妥協生涯正式開始。
落魄的搖滾歌手,沒換自己的另類行頭,但換了生存環境和生活軌道。
她在親戚的中餐館打工,戒毒讓她精神不濟,屢屢犯錯。
也許生活艱難,也許親情單薄,
性格倔強的她常常和叔叔爭吵,氣急又撂下制服奪門而去。
那不是屬於她的生活,她也堅持不了多久,繼續迷茫的流離失所。
生活總是迎頭給人重擊,跌倒後想要再站起來談何容易,唯有堅持再堅持。
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艾米麗決定重振旗鼓,重新開始。
因為她知道要想見到兒子,就必須改變自己的生活。
她下決心戒毒,可她身邊的朋友們卻不信任她,認為她在說謊。
但是,即使人生處於低谷,艾米莉也沒有放棄努力。
為了要回兒子,她一直在做著艱難的改變。
她努力戒毒、找工作和穩定的住所,
最開始,她性格跋扈,對世界不屑一顧,但經歷了挫折後慢慢變得內斂穩重。
電影中很多空鏡頭和長鏡頭的運用,將這種東方式的內斂表現得淋漓盡致。
人生谷底的落魄、面對孩子的自我清潔和救贖,
這部電影平穩有序,沒有驚心動魄的情節,歇斯底裡的反抗,
聲勢浩大的鋪陳和深沉煽情的淚點。
它彷彿只是平靜地訴說著我們日常瑣碎,焦慮又不太開心的生活。
但所有的掙扎、救贖、困惑和重生都在海面之下暗湧。
看上去無聲無息、風平浪靜,其實在不經意間完成了母愛的清潔和昇華,
並用平靜內斂的感情傳遞著愛與勇敢。
影片的最後,艾米麗在舊金山的錄音棚裡唱了一首《down in the light》,音樂悅耳悠揚。
彷彿來自她的靈魂深處,充盈著激烈,又充盈著釋然。
唱完之後,製作人表示非常滿意,艾米莉沒有特別欣喜和激動,
她只是安靜地取完飲料,慢慢坐下來,眼淚終於無聲地流下來。
當她擦乾淚水走出房間,極目遠眺,生命中足夠多的雲翳,交織成了一個美麗的黃昏。
舊金山的風景很美,似乎向她許諾著一個嶄新的美好的未來。
這部影片的另一個譯名—— 《錯過又如何》,
也許能更好地詮釋艾米麗的人生,她對孩子解釋父親的死因時,
勇敢地承認,“那天晚上我是去買毒品了。 ”
她終於可以直面自己的失敗和錯誤,而只有坦誠地與自己的人生和解,
錯過的美好、犯過的錯才能幫助自己完成真正意義上的“清潔”吧。
張曼玉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來塑造這個角色,
她逼自己每天待在搖滾樂隊四到五個小時,以至於演完後一直不能自拔。
在電影裡,張曼玉留著凌亂的爆炸頭,穿著夾克,抄著手,冷得瑟瑟發抖;
她不停抽煙,騎著摩托車,素著一張蒼白的臉。
在她大部分的電影中,觀眾們習慣了她或優雅、或甜美、或嫵媚的樣子,但這裡,並沒有這些。
這才是一個演員。
能夠得當地把控每個角色的外在形象,也能準確地通過肢體和表情來展現情緒的悲戚感。
這個搖滾歌手的女友從憤怒乖張、自暴自棄到重歸正常、堅強自立的過程,
被張曼玉演繹地充滿了豐沛的情感和生命力。
也正是如此,張曼玉在當年才憑藉此片捧起了戛納影後的桂冠。
當時戛納電影節評委會主席昆汀·塔倫蒂諾對張曼玉的表演給出了完美的評價:
張曼玉是當今世界最優秀的女演員之一。
對於戛納影後給她幾乎沒有經過激烈的爭論,
這是我們最容易做出的一個決定,她的表現毫無疑問值得這個榮譽。
如今的張曼玉雖然離影壇漸行漸遠,大眾很少能聽到她的消息。
最近在抖音上,她出席某品牌活動被拍下來,
影迷們都紛紛感慨,女神也終於是老了,紅顏終究抵不過歲月。
但生而為人,誰又能不老呢?
張曼玉的魅力,在於她塑造的那麼多豐富迷人的銀幕形象。
殊榮等身、非議接踵而至,她都毫無懼色,依然坦坦蕩盪,讓人生繼續精彩著。
有句話說得好—— “光芒仍未散盡,何以談及老去。”
活出自己的姿態,本身就是一件讓人佩服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