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位戰功卓著的抗戰老兵走了 九死一生也無悔
浙江新聞 2018-10-06 16:16:35
2018-10-06 16:15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記者 王晨輝
記者采訪李桂德時，老人的身板依然硬朗。王晨輝攝於2015年8月29日
10月5日傍晚，記者收到了一個令人哀傷的訊息：當天下午4時08分，97歲的李桂德老人因病在杭州家中去世。
李桂德，這位曾參加過多次對日作戰的老兵，結束了自己傳奇的一生，也給後人留下無盡的回憶。
記者曾多次采訪李桂德老人，詳細地記錄了他的經歷。老人的戰斗故事，從一個普通士兵的視角，折射出中國抗日戰爭的艱苦卓絕。
勝利的消息，讓他內心激蕩
1945年8月15日，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這一天是全體中國人的節日，對於李桂德而已，更是刻骨銘心，當時發生的每一幕，都清楚地印在李桂德的腦海裡。
“雖然說那時候通訊並不發達，但是日本人投降的消息，卻傳播得非常快，當天，大家都知道了，家家戶戶都放起了鞭炮，跑到大街上大喊：‘日本人投降了！日本人投降了！’”2015年8月29日，記者最後一次見到李桂德老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他仍止不住淚流：這一天來得太不容易了！他說，往日裡死氣沉沉的大街，一下子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對於一位身經百戰的抗日戰士而言，勝利的喜訊，更讓他內心激蕩。
1939年，抗日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那一年，南昌淪陷，重慶遭遇轟炸；那一年，無數同胞慘死在鬼子的炮火中；那一年，李桂德18歲。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
雖然家鄉安徽阜陽尚未淪陷，但日軍的暴行也不斷地傳到李桂德的耳朵裡。“日本人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我之前就經常聽說日本人在東北、上海、南京等地做了殺人、放火、搶劫的勾當，把惡事都做絕了，鬼子的飛機還經常來轟炸我的家鄉，年輕人不當兵，誰來保護我們的家園？”
不顧家人的反對，李桂德主動報名參了軍，和他一起踏入戰場的，還有大他5歲的哥哥李桂清。
正是從那時起，李桂德開始了長達六年的戰斗生涯。
參軍後，李桂德成了國民革命軍55軍29師169團3營8連的一名步兵，後隨部隊遷徙至湖北。
1939年冬天，李桂德所在的55軍奉命參加第五戰區的冬季攻勢，第二年春天，55軍隸屬的右翼兵團又參加了湖北棗宜會戰，隨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在襄河東岸與敵拚死血戰。
宜昌饅頭山的抗戰烈士碑，李桂德老人曾在這裡和鬼子英勇作戰。
李桂德說，當時中國軍隊裝備落後，沒有裝甲車，也沒有飛機，一個連只有三挺機槍，一個團只有4門迫擊炮，普通士兵只有漢陽造的長槍。中國軍隊傷亡十分慘重，他所在的8連149名士兵，最後只有27人倖存。
“我的排長腸子被日軍打斷，在醫院搶救無效身亡。”李桂德說，當時戰況的慘烈，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根本無法想像。他的親哥哥李桂清也在戰斗中英勇犧牲。由於不在一個團，過了幾個月後，李桂德才從老鄉那兒知道了哥哥的死訊。
張自忠將軍在這場戰役中壯烈殉國，後來，湖北的襄河被當地百姓稱為“自忠河”。
在這場戰役中，李桂德沒有受傷，卻因天氣過於寒冷而患病，被送至荊州的醫院住院。恰逢宋美齡到醫院慰問傷員，李桂德得到了55塊大洋的嘉獎。
當兵打鬼子，就不能怕死
棗宜會戰，是李桂德參軍後經歷的第一次大的戰役，之後的戰爭歲月裡，他多次參加大型會戰，回憶起那段歲月，他總結了四個字：百死一生。
1941年，李桂德參加了豫南會戰，一次戰斗後，戰友說他上衣胸口袋子上有個彈洞，翻查一看，可能是子彈飛過擦中了胸品的假大洋。
“我們打仗殺鬼子，為了保家衛國，也為了自己平安。”當時李桂德驕傲地對戰友說。
李桂德記得，在養病期間，有一次他外出散步，碰到路邊一位賣鞋的老奶奶在傷心痛哭，他便走上前去問她為什麼哭，老奶奶說，她賣給一個人一雙鞋，五角錢，那個人給了她一元錢，她找給他五角錢。不過沒想到，這一元錢是假的。
“知道是這麼回事後，我就對老奶奶說，把這塊大洋讓我看看，真假我能識別得出。”李桂德說著，就從老奶奶手中拿起這枚假大洋，趁老奶奶不注意，把自己身上帶著的真大洋換給了她，並把那枚假大洋放在自己上衣胸口口袋裡。。
“當時宋美齡慰問我們時發的55塊大洋，多數我都分給了戰友，而這一塊，我本打算留在身邊，不想卻成了我的保命符。”李佳德說，“打仗的時候，炮火聲很響，根本沒有感覺到胸口有子彈飛過，直到發現那個彈洞，我才意識到，如果沒有這枚假大洋，我可能就沒命了。”李桂德說，他至此相信，無論什麼時候，做好事、幫助他人，總是不會吃虧的。
還有一次死裡逃生的經歷，是在那一年的寒冬，李桂德的部隊在一個小山頭放哨保護百姓。突然有百姓來向他們排長求救說，日本鬼子把他七八歲的孫女殺害了。
在排長的指令下，李桂德隻身一人前去偵查敵情，不幸被日軍發現。但湊巧的是，李桂德被日軍錯看成了自己人。“日本人在山上，我在山下。我們衣服都是黃色，看起來差不多。他們就把我當作自己人了，還招呼我過去。”李桂德回憶，當時日軍有七八個人，而他只有一個人，硬碰硬肯定不是明智之舉，他只好在原地等待救援。好在後來部隊支援及時，而當時等待過程中的煎熬與膽戰心驚，讓李桂德一生記憶深刻。
“那幾年，真的好幾次死裡逃生。但當兵打鬼子，就不能怕死。”李桂德說。
宜昌南邊村抗日烈士墓園，這裡有多位李桂德老人的戰友。
當年為鬼子拚命，就為今天的安寧
此後， 李桂德隨部隊繼續在襄河附近參加戰斗，深入敵後展開游擊戰。他們經常要長距離行軍，每次行軍，都要背上二三十公斤重的東西。李桂德說，他們的行李中，包括步槍、大刀片、200發子彈、4個手榴彈和一個星期的干糧。
“白天，日軍火力猛，又有飛機大炮做掩護，我們很難進攻，一般都隱蔽在稻草田裡或山林中，到了晚上，我們就會找機會狠狠地還擊。”李桂德說，他們經常選擇夜間偷襲日軍，為了不驚動鬼子，大家還把馬蹄子用布包裹起來。
“我們經常悄悄地來到鬼子營前，然後滾一塊石頭到放哨的鬼子面前，等他一回頭，我們就上去把他砍了，然後我們就闖進鬼子營房，舉起大刀片朝睡夢中的鬼子頭上砍去，有些鬼子醒來了，我們就和他們展開肉搏。”李桂德說，為了不驚動周圍營房的日軍，他們很多時候只用大刀片，一槍都不開，打到天快亮時，就及時撤出。
和日本鬼子肉搏久了，李桂德的刀法也越來越好，有一次，他正在和面前的鬼子拼殺，後面有個鬼子想要偷襲他，他反手一刀，直接刺中了敵人。
“有一次，我們活捉了三個日本人！”說到這些，李桂德的語氣裡充滿了自豪。
抗戰勝利後，李桂德如願回到了家鄉。“當時部隊裡，很多戰友和我一樣，都想著能回家過太平日子。”
經過多年的戰爭，李桂德的家鄉雖然變得貧窮和破敗，但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家人看到李桂德回來了，也都非常激動。
再後來，李桂德經朋友介紹，來到了杭州，並在杭州五豐冷食廠的前身杭州冷氣製冰廠找到了一份工作。從此，李桂德一直在杭州生活。
而那段硝煙彌漫的歲月，也一直被李老壓在心底。退休後，老人的生活很簡單，但他卻非常滿意：“當年我們和鬼子拚命，就是為了今天生活的這份和平與安寧，算是九死一生，但不後悔……”
今年8月21日是李桂德老人97周歲生日，他在病床上接受大家的鮮花和祝福。
2015年，李桂德和很多抗戰老兵一起，獲得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他那段塵封70年的經歷，也慢慢地浮現在世人面前。
老人傳奇的一生已經落幕，10月8日早上，他的追悼會將在杭州殯儀館舉行，如果您方便，也請送送這位可敬的老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