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多人來說,歷史很遙遠,但是對於他來說,歷史很近,他的家庭就是歷史,歷史就發生在他身上。
他叫蔣友柏,蔣介石的曾孫,蔣家第四代後人。
蔣友柏
他被稱為末代皇孫、最後的貴族、離中國近代史最近的人,但他的大半生,都在努力與歷史、與政治劃清界線,卻始終無法逃離這個姓氏帶給他的陰影和牢籠。
今天,波叔就給你講講他的故事。
01
2017年新年剛過,蔣友柏在自己創立的橙果設計公司台北辦公室裡,正帶領同事們燒香拜拜,祈求新的一年公司一切順利。
這是紀錄片《我的時代和我》開頭的一幕。上一秒,他還在將焚香舉至頭頂,虔誠地閉眼祈福;下一秒,他就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與一位外籍同事開玩笑。
蔣友柏帶領同事燒香拜拜,祈求公司順利。
在他的身上,有一種很迷人的矛盾性。儘管思維方式和工作風格都是西式的,但從小讀四書五經的他,身上仍保留著傳統東方文化不可磨滅的痕跡。
這一切,都得歸功於他獨一無二的成長經歷。
1976年,蔣介石去世次年,曾孫蔣友柏出生。在12歲之前,他從未懷疑過自己是以後要當總統的“天選之子”。
蔣家世系表,蔣友柏是第四代。
小時候的蔣友柏,過的是真正“政治貴族”的生活。他每年都在紐約過聖誕,曾祖母蔣宋美齡親自輔導他的英文功課,在家宴上,他親眼目睹畫家張大千即席揮毫作畫。
他穿衣有傭人服侍,出門有兩個保鏢跟隨;上學忘記帶課本,就差使保鏢回家拿;就連老師批改考卷,都會先告訴他哪裡錯了,他改過來老師再打分,所以他的成績都很好。
小時候,我真的就像擁有一個阿拉丁神燈似的,心想事必成,要什麼有什麼。
蔣家合影,右一為蔣友柏。
可是,在蔣友柏12歲的某一個晚上,父親蔣孝勇走進他的臥室,通知他:我們要移民加拿大了。於是,他的阿拉丁神燈彷彿在一夜之間被人奪走。
那是1988年,他的祖父蔣經國去世,台灣政局地動山搖,風雨欲來。蔣孝勇為了遠離政治,於是舉家移民,“逃”到了蒙特利爾。
傭人、隨從、司機全都不見了。蔣友柏再睜眼從床上醒來,就已身處一個陌生的國度,周圍說的都是陌生的語言了。在異國他鄉,沒有人承認他貴族的身份,他從大陸來的同學,當面罵他是“蔣匪”。
面對巨大的落差,他一時不知如何自持。後來他形容那是一段很“混亂”的時期,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貴族與平民……複雜且矛盾的特徵在他的身上交織、博弈,最終將他撕裂。
蔣友柏與父親蔣孝勇
20歲時,他父親病逝,更是將他從天堂打落地獄,他徹徹底底淪落為一名平民。從小錦衣玉食的他,終於意識到錢的重要性,而且他要開始靠自己的能力賺錢。
他從紐約大學休學,到投行應聘,也許是天賦異稟,第一筆生意就賺進了160萬美金,可惜,貴公子毛病依然改不掉,賺多少,花多少。
他24歲返回台灣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工資不過兩萬新台幣,大約相當於應屆畢業生的起薪。他甚至還從媽媽輩那裡蒐集來二手衣,到地攤上叫賣,結果還賠了錢。
蔣友柏早年登上台灣綜藝《康熙來了》,講述自己曾經擺地攤的故事。
從最好最好最好,到最壞最壞最壞,還是歷史上的最好,到歷史上的最壞,我問你,你要怎麼體驗?
從頂級貴族,到地攤小販,可以說,在30歲之前,蔣友柏就經歷了別人一輩子都無法體會的大起大落。
02
“蔣氏”給他帶來的壓力是無形的,就像背負著一個沉重的十字架,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辛。
可是,蔣友柏骨子裡有一股傲氣,別人覺得他不行,他偏要證明給別人看。
蔣家後代多數散落海外,不願回到那個“傷心地”,可他偏要回台灣發展;別的富二代、官二代都從事金融投資、律師、醫生等職業,他偏要闖入自己毫無經驗的設計行業。
我要找一個別人不屑的行業,把它做起來。
2003年,他創立了橙果設計公司,進軍創意設計行業。一開始,他發現自己不懂設計,沒有經營策略,也沒有客戶。
當時,正好與蔣友柏相熟的一家西門町球鞋店要裝修,他趕忙央求鞋店老闆,說我有一家設計公司,可不可以讓我們來幫你改裝,如果你不喜歡,那就不要收你的錢。結果,設計出來的效果鞋店老闆很滿意。
邁出了從0到1的第一步後,蔣友柏開始慢慢摸索怎麼做個生意人。
白手起家的他,所有創業者會遇到的難題,他都遇到過:與客戶出現分歧,無法平衡藝術與利益,資金緊缺,下屬離職……
2008年新年前,他的幾個下屬捲款逃跑,公司賬戶只剩800台幣,連員工的年終獎金都發不出,他只好一個一個地向員工道歉。過完年回來,員工就只剩一半了。
經歷了兩次差點倒閉的危機,蔣友柏都咬牙扛過來了。如今,橙果設計是台灣最賺錢的設計公司,已經擁有索尼、摩托羅拉、微軟和雷諾車隊等國際知名大客戶。
橙果設計公司為雷諾F1車隊設計的車身圖案。
已年過四十的蔣友柏,最近兩年開始頻繁往返於台灣與大陸之間。他回到祖籍浙江奉化的蔣家祖居,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他祖輩生活的地方,這裡是他的根。
蔣友柏回到浙江奉化的祖居。
2015年,蔣友柏曾接下祖父蔣經國故居的整修計劃,他本以為是用作文化用途,後得知會有麥當勞、星巴克等商家進駐,他立即解約,並發微博稱,“有些事,就是不願意做”。
去年,他又接下了浙江奉化的一個文創生態園的修建與運營項目,以及他祖父與曾祖父就讀過的學校——奉化中學的改造項目。他開始尋找自己的歷史,並開始正視它。
奉化中學的改造方案,預計2019年竣工。
在台灣一項上班族心中“創業標桿”的調查裡,蔣友柏排名第三,而前兩位是台塑集團創辦人王永慶和鴻海集團董事長郭台銘。
其實,比起“蔣家後人”這個標籤,“企業家”的身份更適合蔣友柏。但是這麼頑固的標籤豈是想撕就能撕掉的?
就算他過著“苦行僧”般的自律生活,也無法擺脫自己身上時隱時現的貴族傲氣。
他性子急躁、追求完美、口沒遮攔,對事情不滿意的時候,甚至會爆出三字國罵。一個女員工曾這樣評價他:
他骨子裡就是個紳士:滿嘴髒話的紳士。
就算是接受媒體採訪,議論社會話題,他也直率得毫無顧忌:
30歲以下的人我不用,因為這些人爛、又沒有責任感;小確幸是個很自私的想法,無法幫助任何人做到任何事。
這些言論引發了網友的爭議與不滿,甚至有人嘲諷他,“只要投對胎,當然不用小確幸。”
在別人眼中,他除了蔣家的光環,別無所有。
有一次,他用了兩個星期時間認真準備一家財經雜誌的訪問,並不厭其煩地向記者介紹他的設計理念,但兩週後刊登出來的雜誌封面,卻是他與其他名模的合成照,並被定義為“美力”的成功。
憤怒嗎?
當然憤怒,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依然無法擺脫“蔣家後人”這個刻板印象。
既然改變不了,那就接受吧。現在的蔣友柏,已經看得很開了。
我姓蔣啊,我怎麼樣都姓蔣,以前會把它分割,後來發覺不需要。
03
每個人身上都非凡之處,同時也有平凡之處,全盤接受,無論是於本人或外人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年輕時,雖然家族沒落,蔣友柏依然一副富家公子哥的作派,賺多少花多少,夜夜笙歌,把妹當兒戲,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情海漂浮多年之後,他的小船停泊在台灣藝人林姮怡的港灣。2003年兩個人奉子成婚,此後浪子蔣友柏開始走寵妻到寵女的路線。
為了照顧女兒,他每天下午兩點準時回家;女兒說他老了胖了,他就去健身,女兒喜歡給他編辮子,他就特地留長發。
男人如此,大概是每個女人的夢想吧,但是,這個夢想還是破滅了。
去年年底,媒體爆出蔣友柏劈腿女助理,並與妻子林姮怡結束了15年婚姻。對於外界來說,這個“寵妻狂魔”的人設算是崩了,有人甚至拋出“蔣家男人有劈腿傳統”的言論。
在世人的眼裡,他做得好,那是祖先的庇佑,若做不好,那是有辱門楣。
姓氏與事業,給蔣柏友帶來了光環,也放下了累贅,這就是他的命運,這就是他的人生。他接受世人的讚揚,也承受世人的鄙夷。
他最大的期望,就是把壓力結束在他這一代,不想一雙兒女重蹈他的覆轍。
我爸告訴我,人的一生很像一張佈滿了點的圖表,每一點都是機會和選擇。可以往上下連、往左右連;藉由這些“點”才能決定目的地,才能決定自己是誰;它絕不是一條直線。
如果將蔣友柏的人生看作一張圖表,那麼上面的線條絕對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就像一個又一個懸崖,每次他都差點跌得粉身碎骨,但每次,他都能再次從山谷爬上來。
儘管驚心動魄,卻也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