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說:人可以像螞蟻一樣地生活,但是可以像神一樣美麗——生如蟻而美如神。這童話般純美的詩意人生誰又能真正擁有呢?
而現實是,我們常常身不由己,被生活推著走,無數的光影在前面彷彿是有魔力的吸石,而身後的光影又好像是涌動著的波濤,你不得不保持奮鬥的姿態,只有向前,不能後退。
其實人生需要偶爾「停車坐愛楓林晚」,歇一歇,靜一靜。你且放慢腳步,看滿山紅葉在夕陽里如一幅慢慢攤開的捲軸畫,欣賞翩然而過的飛鳥,遙望天邊多姿多彩的流雲……可是,一扭頭,別人輕舟已過萬重山了!你慌亂了,是繼續流連在風景里,還是整理好行囊急忙忙趕路,去追上別人的腳步?去追,你就錯過了好多美麗的風景;不追,你就和別人有了距離,錯開了高度。你掉隊了,落後了,但因而你欣賞到了風光,但超過你的人群,你或許再也趕不上了,你已經被淘汰出局。是進還是退?你猶疑,矛盾了,你想舉步前行,環顧四望,好山好水,又有些戀戀不捨。
這時候或許有人會告訴你:斷然取捨,果決定奪!
但現實往往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不是風,你無法揣度風向為什麼總是萬變;你不是雨,你無法知曉雨為什麼時急時停;你不是花,你也無法判斷花開即喜花落就是傷……如有可能,風是不是也願意永遠溫暖拂面?雨是不是也願意永遠一簾幽夢、細水長流?花是不是也願意明媚鮮妍長長久久?
但自然里總是有無法期預的寒潮狂飆,雷電冰雹,生活里總是有太多無奈的變故,猝不及防的境遇,讓你握不住漏下的沙,抓不住退去的光痕。你使盡渾身解數,也阻止不了時間停步。攥不住現在,預知不了未來,改變不了過去。
掌控不了世界,這是野心,我們不遺憾;降服不了自己,我們好苦惱,殊不知這也是野心,因為靈魂的疆域有時遠遠大過世界。
如果說哪個男人不想左手江山,右手美人,再長生不老,我不信;如果說,哪個女人不想嫣然一笑,傾國傾城,三千粉黛無顏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朝朝暮暮,霓裳飛花伴君臨天下,我也不信。有天光,誰都還想要雲影;有梧桐,誰都還想要鳳凰;有江南煙雨廊橋,誰都還想要北國的萬里雪飄、銀裝素裹,分外妖嬈;有風花的目眩,誰都還想要雪月的神迷……這可以說是貪婪,也可以說是無厭,但芸芸眾生,騙得過別人誰又能騙得過自己的內心?其實,無需迴避,不必鄙夷,這乃是人之常情。
怎奈何,人生它就是一場迷局,一場開到荼靡就落敗的花事,一盤無論怎麼走都會將死的棋,即使剩下自己看似贏家,最後也是孤獨求敗,兀自消磨隕滅。人生,如月,滿到圓就會一點點缺;如歌,唱到高潮就會一點點降;又如滄海,無論多遼遠終會有一天枯竭成桑田。人生只有美中不足,沒有十全十美,更難有盡善盡美。
誰在衰老時不曾有嘆息?誰在失去時不曾有留戀?誰會在歡笑時懷念悲傷?誰會在得到時捨得放手?所以徘徊不定,猶豫不決,優柔寡斷,喜怒無常,反反覆復,不是錯誤,也不是脆弱,而是無常的人生里最正常的人生表象。
人生就是一場時間的修行。在時間裡慢慢行走,摸索,感受,體驗。時間就是生活的開端和終結。當你終於透過時間的斑斕,窺見了生活的真相,你豁然懂得,其實屬於自己的只是那麼一點點而已,生活是無限的大,而你只是一個模糊不辨的小點兒。你的一切都有許可權:你想要月亮,就不能擁有太陽;你想要白天,就必須在夢裡度過夜晚;你想獨一,就不能無二。有些東西是你該看的,不是你能得的;有些人是你想的,不是你該要的;有些事是你瞧別人做的,不是你做得來的;有些話別人說行,你說就會惹麻煩……
你終於不再舉步維艱,輾轉反側,因為你明白:生活必須有割捨,活著必須得向生活妥協。不是你願不願意,而是你必須這麼做。
這就是抉擇。人生里的抉擇其實就是妥協。一次次地抉擇,一次次地妥協。誰也別和生活擰,因為你擰不過生活,它比你硬!
妥協絕不是平常意義上的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地退讓,毫無原則地順從,低眉垂首地畏縮。向生活妥協,是學會審時度勢,不以卵擊石,不蚍蜉撼樹,不吹毛求疵,不夜郎自大,不好高騖遠,不眼高手低,也不妄自菲薄。
付出,不後悔;失去,不遺憾;成功,不張狂;失意,不頹廢。感恩善待你的人,讓你感受人生溫暖;感恩傷害你的人,激勵你只有變得強大才會贏得尊重。
妥協,就是一種平心靜氣的原諒;妥協,就是一種換位思考的理解;妥協,就是一種海納百川、壁立千仞的包容;妥協,就是一種不允許自己為所欲為的自製;妥協,就是一種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冷靜;妥協,就是逆風而飛,逆水而行的一種耐心與堅持。
人生百年,俯仰之間;滄河日月,渺如微塵;得失成敗,過眼雲煙;是非榮辱,鏡花水月。何須愁腸百結,自怨自艾。閉眼,人生如夢;睜開眼,昨日已去,萬象更新,從頭再來。
英國女作家伍爾夫說:「人世間諸事諸物都仿若牆上的斑點,當你在意它的時候,那個東西便成為一個重點,成為心眼裡的重心;當你轉移注意力的時候,它其實不過只是一個斑點,一個微不足道的意義卑微的點,但它還是在那裡,偶爾被你忽視,偶爾引起你的注意。」
是啊,割捨的多了,痛的多了,妥協的多了,心也就通了,人也就看開了,腳步也就輕鬆了,境也就淡泊了,遇事也不執著了。這時候,你也就懂得了平平淡淡才是真,順應著生活的自然,你也就從從容容了。
你和生活妥協,生活自會溫柔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