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次從病危中被搶救過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看著病床前忙碌的他,臉色憔悴,幾近謝頂,才四十來歲的人啊,她的心不禁一陣陣抽痛。  

  相識的時候,他們都已是大齡青年。她是因為生病,他則是因為遇不到心中的愛。初次見面,她便對他說出實情:我患有紅斑狼瘡,一種很難治癒的疑難雜症。他驚訝地望著她,怎麼會?她看上去如此美麗健康。看出他的疑惑,她說,只不過近幾年沒有發作,所以跟常人無異,但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此後,他一月沒有音信。雖是意料中的事,可她心裡還是有隱隱的失落。她忘不了他儒雅的氣質、幽默的談吐,可也僅僅是嘆息一下,她不敢奢望什麼。  

  他卻再次打來電話,約她見面。原來,這一個月的時間,下班後他就泡在圖書館裡查有關她病情的資料。他說,你這病也不算什麼,很多人都生活得很好,再說你現在這麼健康,沒準是誤診呢。他也猶豫過,可還是抑制不住對她的喜歡。  

  談婚論嫁時,她忐忑地說,如果我很快發病,你還會愛我嗎?他定定地望著她:既然決定娶你,什麼樣的結局我都想到了。你不生病,我們快樂幸福地生活;你生病,我照顧你,一樣是快樂幸福地生活。她撲到在他懷裡,淚落如雨。  

  上蒼給了他們5年的幸福時光,然後,她發病了。他處變不驚,帶她四處輾轉求醫,跑遍了全國各地。這種病沒有特效藥,她時好時壞。他買來各種醫藥書籍,在家裡研究,希望有奇蹟出現。  

  幾年下來,他成了半個專家,針對她的病情,他開出的藥方居然能緩解她的痛苦。他學會了打針、輸液、灌腸……幾乎成了她的專職醫生。有時候去醫院,多年前給她看過病的醫生驚訝不已——20歲得病時,醫生曾對她的家人說,她活不過10年。她知道,她的命是他幫她在延續。  

  她卧床不起,什麼也幹不了;而他忙得像個陀螺——上班,照顧她,輔導孩子,還有七旬的老父老母……他是個要強的人,硬是靠自學從一個普通工人走上管理崗位。她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如果不是自己,他的事業會更上一層樓,也不必如此辛苦。她說他自討苦吃。他笑笑說,誰讓我喜歡你。  

  轉眼,她卧床10年,其間,不知病危過多少次。醒來,她怪他,為什麼還要堅持?他說,你在,我心安,我們還是一個完整的家。  

  然而,現在,她知道,縱有再多的不甘,他也回天無力了——她已經轉移成尿毒症,各個臟器都面臨衰竭。死,她不怕,因為活過的這些年她覺得都是賺的,唯一放不下的是他。  

  她瞞著他悄悄找來一家報社的記者,說出了自己的心愿:想在報紙上表達自己的愛與感謝,謝謝他15年來的照顧,她給了他幸福,所以她死而無憾;她最大的心愿,是通過報紙為他徵婚,希望在她走後,有善良充滿愛心的女士跟他重組家庭,讓他在有生之年體會到家的溫暖……  

  文章很快見報了,整整一版,她畫了淡妝,雖是憔悴,卻笑靨如花,在娓娓訴說她今生的幸福和未了的心愿。然而,她再也看不到了。

  他手捧報紙,失聲痛哭。她在行將離去的時候,給了他一份愛的生死遺言。儘管,在以往的日子,他們從不說愛,可是對彼此的愛都在心頭最重的地方。就像這份沉甸甸的生死遺言,詮釋了愛的真意——無言的關懷、牽掛與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