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Tim Huang
全球有6億家貓,而且根據新聞媒體公司BuzzFeed,貓的文章平均點閱率,幾乎是狗的兩倍。但說實在的,即使再嬌縱的狗,通常也會以某種形式回應主人,如撿東西、跟在主人身邊跑,貓卻可能理都不理主人。但為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甘願成為貓奴,貓究竟是如何蠱惑我們的?科學提出解釋
家貓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項特質,就是牠們運用時間的方式。即使再嬌縱的狗,通常也會以某種形式履行祖傳的職責:對陌生人汪汪叫、撿東西、運送物品、跟在主人身邊跑,以及驕傲地想方設法打獵、牧羊,或盡可能服侍我們。
但貓的生活似乎就是食物和休息—外加少許撫摸(不爽地接受),就足以囊括牠一整天做的事了。
或許家貓從來就只是一件毛茸茸的裝飾或會呼吸的奢侈品。但家貓絕對是深藏不露的動物,我一定遺漏了什麼。畢竟牠們已經和人類共同生活了幾千年,一旦巧妙地融入我們的領域,勢必已經找到了更進階的目標,或至少某種上得了檯面的功能,才足以解釋我們為什麼要容忍牠們。
仔細想想,你很難列舉家貓對於社會有什麼貢獻。家貓不會偵測土製炸彈、救生或引導盲人。那麼,為何現今在地球上趴趴走的貓比狗還要多得多? 為什麼美國家庭豢養的貓比狗多了大概1千200萬隻?
我們和狗建立起夥伴關係的原因顯而易見。狗的故事獨一無二,跟其他馴化動物相比,我們開始和牠們打交道的時間似乎早了幾千年,甚至可能達1萬到1萬5000年。當時人類還是狩獵採集者,但我們「最初的朋友」很快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而我們也同樣大幅度改變了牠們的生活。狗幾乎打從一開始就會吠叫示警、拖運物品及狩獵。當人類進入農耕定居,狗便聽令服從,因應我們的生活模式而進化。
相對於貓在幾千年來僅有微不足道的改變,狗—在我們的引導之下—則是鞠躬盡瘁,無論體型或性情都作出了無數改變,企圖協助人類。我們給狗穿防彈背心,用降落傘將牠們送上戰場。狗能撫慰大規模槍擊事件的受難者、協助逮捕賓拉登、鎖定稀有動物的糞便以進行科學考察、找出南北戰爭士兵佚失的墳墓,或支援有學習障礙的兒童等等。
那貓呢?
我開了一個命名為「貓的用途」的檔案,表列出幾世紀以來,我們曾為找出這種動物的實際用處所作的嘗試:印尼人為了祈雨,會讓貓繞著農田遊行;十七世紀的日本樂師在多方嘗試後,判定最適合製作三味線音箱的動物皮就是貓皮(顯然連現代的塑膠都比不上);中國人用貓眼瞳孔擴張的程度估算白晝的時辰
960年代,美國中情局確實嘗試展開「竊聽貓行動」(Operation Acoustic Kitty),讓身上裝有麥克風、無線電收發器和天線的貓間諜竊取情報。但這個計畫在首次任務進行到一半時就無疾而終,因為顯然第一次出征的偵察貓實在太神出鬼沒了,以致於一位計程車司機看到牠時已經來不及轉向。
感覺起來,家貓的存在超越了實用價值。馴化貓的理性動機實在太過薄弱,我們大概根本不曾嘗試用這種角度去思考。打從貓完成自我馴化後,就鮮少提供什麼實質上的服務,非但沒能拯救人類免於饑荒,也沒能拖慢歐陸上黑死病的腳步。然而—石器時代的村民縱容牠、埃及人尊崇牠、千禧世代將牠數位化—家貓通過了時間的考驗,現今許多人承認極度享受有牠們為伴。從某方面來看,牠們確實蠱惑了我們。
家貓之所以能大獲全勝,關鍵在於人類的心血來潮與惺惺相惜。
「一般人常以為人類總是目標導向,做什麼事都有意為之。」研究動物馴化的學者葛雷格.拉爾森告訴我,「嗯,胡說八道。未必每件事都有經濟上的目的或合邏輯的典故。迷思、疑心、不落人後的比較心態,以及各種奇奇怪怪的事,都可以是驅動我們的理由。這跟文化、審美觀和巧合有關。」
其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巧合,就是儘管家貓與人類擁有共同始祖的年代,最晚也得追溯至九千兩百萬年以前,但牠們長得和人類異常相似。更妙的是,牠們長得像人類嬰孩。人們開口閉口總說貓有多可愛,這並不是偶然,而是出自一套極為特定且強烈的生理特徵,讓科學家不惜花費心力去梳理並研究。
家貓得天獨厚地擁有奧地利民族學家康拉德.勞倫茲所謂的「嬰兒釋出器」(baby releaser),意思是牠們的生理特徵會讓我們聯想年幼的人類,並啟動一連串荷爾蒙噴發。上述生理特徵包括渾圓的臉形、肉嘟嘟的雙頰、飽滿的額頭、大眼睛和小鼻子。
我在腦中清點自家的寵物,發現我對於這種長相似乎也特別把持不住。「哇,」我的小姑第一次見到奇多時便說,「牠的臉好像人喔!」的確如此。
其他動物的嬰兒釋出器的作用,就和人類柔弱無助的新生兒一樣,會喚起成人體內愉快、如毒品般的「催產素洋溢」,進而啟動養育行為,包括提高精細肌肉運動的協調度,以作好將嬰兒抱在懷裡的準備。
因此有人形容,豢養寵物是「父母本能的錯誤投射」,或者如同演化生物學家史蒂芬.傑伊.古爾德所說,我們「被我們對自己孩子所產生的演化反應所愚弄,於是將反應轉移到擁有同樣面貌的其他動物身上」。
當然,很多動物都我見猶憐,尤其是年幼的時候,而馴化動物更是特別傾向於將嬰兒時期的面貌帶入成年階段。這類稚氣的長相,有些是源於篩選出容易受教的性情的結果,不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我們的偏好,例如有長臉和尖鼻子的狼一點都不可愛,但許多品種的狗都令人愛不釋手。我們對嬰兒釋出器的難以抗拒一定影響了巴哥犬這類動物的養成。說實話,許多賽級犬也都長得超級像貓,例如博美。
家貓,包括成貓,甚至原始的野生非洲野貓,都正好天生長得與人類嬰孩相似,完全沒有經過任何加工。一部分與牠們的體型有關—平均體重約3.6公斤,恰好和新生兒相仿;另一部分與聲音有關—貓的喵叫讓人聯想嬰兒的哭聲,而且研究顯示,貓可能還與時俱進地調整過發聲,好更準確地模仿嬰兒哭聲;還有一部分與關鍵的臉部特徵有關,這其實反映出貓科動物致命的解剖結構—短而有力的下顎造就渾圓的臉形,而小小的塌鼻子則顯現牠們和狗不一樣,因為氣味並不是牠們獵食策略的基礎。
但真正的祕密武器可能還是牠們的眼睛。
貓眼有狹長的瞳孔和超級敏感的視網膜,能在夜晚像月亮一樣發光,與我們的眼睛構造大不相同,不過貓眼與人眼在幾個重要地方仍看來十分類似。譬如,貓眼超級大顆,成貓的眼睛幾乎和人類的一樣大,而幼貓的眼睛在小臉上看起來更是水汪汪的。
或許是因為我們潛意識中,會聯想到自己濃眉大眼的小孩,間接促成動物的眼睛也能發揮強大的商業廣告號召力。像是貓熊的黑色眼罩,就讓牠們相對而言小得像豆子的眼睛有了放大一百倍的效果,因而脫穎而出,成為世界自然基金會的保育代言人。不過,依家貓—儘管一點都稱不上瀕危動物—的人氣來看,牠們的募款功力大概跟貓熊有得拚了。
貓的眼睛不但大,擺放的位置更是巧妙。其他許多可愛小動物(例如兔子)的眼睛大多長在頭部兩側,讓牠們能擁有更寬廣的視野,就連狗的眼睛也都微微偏離中央。然而貓是伏擊式的掠食者,為了撲倒快速移動的獵物,尤其在晚上,牠們必須精準拿捏距離遠近,因而演化出獨霸所有食肉動物的絕佳視覺。這種視覺策略必須仰賴雙眼的視野重疊,所以貓眼才發展成面向前方、位於頭部前端的中央。
人眼亦是如此,但靈長類動物不是伏擊式的掠食者,而是素食者,我們利用位於臉部中央的眼睛來達到截然不同的目的:掃視近處的樹叢,尋找成熟果實;或從近代來看,用來判讀其他人的表情。貓眼的位置是讓牠們的臉看起來如此像人的主要因素。
貓的五官完美融合了各種可愛元素,然而牠們看起來還是很像曾經屠殺我們祖先的大貓。
所以說,貓有著一張強大掠食者的臉,但同時也有一張如孩子般的臉龐。這樣的組合營造出令人眩惑的張力,對女性來說似乎尤其如此。
事實上,嬰兒釋出器帶來的催產素效應,在生育年齡的女性身上似乎特別顯著。波斯貓貓迷和救援團體等貓界的核心均以女性為主,儘管這已經算是基本常識,我卻對那種斬釘截鐵的母性氛圍毫無心理準備。
對人類來說,擁有假寶寶—「虛擬親屬」(fictive kin),套用演化心理學家的行話
—究竟有什麼意義與好處尚不明確。有些學者揣測,一方面可能是練習撫養自己的孩子,一方面可能是向潛在的伴侶展現我們為人父、為人母的技巧 。其他人則聲稱,家貓更趨近於一種「社會寄生物」,剽竊了人類的養育本能,掠奪本該屬於我們親生骨肉的時間、關注以及其他資源。
就目前而言,應該可以這麼說:家貓結合了演化後的行為與天生美貌,對我們發揮了某種輕度控制力。我們以豢養牠們的同等程度成為牠們的禁臠。牠們吃我們的食物,卻沒有太多可以回報。牠們正醞釀著更偉大的征服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