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社區居民委員會的內勤,主要的工作就是管理辦公室的文件,上傳下達什麼的。但最近一段時間,單位工作太多,忙不開了,就給我加了碼,讓我協助老林處理社區里的一些外務。

晚上十點來鍾,忽然接到領導指令,說是在東居民區十三號,發生家庭糾紛,讓我們前去處理。老林一聽就嘆了口氣說,那家幾乎天天都來那麼一出,快把他們給煩死了。我忙著問他是怎麼回事兒。老林說,是夫妻倆吵架。丈夫姓王,五十來歲,是外地的,老婆姓陳,是當地的老住戶,他們有一個女兒,在外地上大學。夫妻吵架,無非就是家長里短的小破事兒,好話都說盡了,可這倆人就是聽不進去。車軲轆話,來回說,他都快說煩了。他忽然對我說:「我懶得說話了。你主說吧。」

我驚愕地說:「我是內勤,不處理事兒的,哪能由我主說?」

他壞壞地笑笑。

我們找到那家。夫妻倆人臉紅脖子粗的,一看就吵得挺凶,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眼睛裡還帶著怨氣呢。老林往沙發里一坐就捂著脖子說:「我嗓子疼,說不出話來了,由我們這位同志跟你們說啊。」

那位丈夫老王即刻轉向了我,氣呼呼地說:「同志,您說,有這樣的敗家娘們兒嗎?我從早跑到晚,辛辛苦苦,一天才掙人家一百塊錢,她倒好,居然花五十塊錢去做足療。五十塊錢啊,你說我能不心疼嗎?我說她兩句,她不光不承認錯誤,還振振有詞,這不氣人嗎?」

老婆大陳也氣不打一處來,搶過話頭兒說:「誰說就你掙錢了?別看我跟家獃著,可這樓上樓下十多間房,不都是我照看著嗎?那些房租,你以為就是到了日子一伸手人家就給你的?切!這家燈泡壞了,那家玻璃碎了,還有樓上動靜太大吵人的,樓梯上撒水的,你都管過嗎?我這累了一天,腳都疼了。再說了,我那腳不是有毛病啊?眼見著到了秋天,天氣一乾燥,就裂口子,一走路都疼。讓人給揉揉,抹點兒油,那不就舒服點兒嗎?瞅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誰欠你的?」

老王氣得青筋直跳:「我就床還唚閽慵

看他們倆又要吵起來,我大聲喝住了他們,反問道:「聽你們這麼一說,這日子是沒法兒過了。天天吵著多沒意思啊?那就別過了,離婚吧。」

兩人都睜大了眼睛,愕然地看著我,一時都不說話了。

我繼續給他們分析離婚的好處:「老王啊,你看你,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體這麼好,還有工作,再找個賢惠的女人,應該不成問題吧?不爭不吵,過自己的小日子,多舒坦。要是運氣好,再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還能再生個孩子呢,那也是其樂融融啊。就是……我聽說這房子是老陳家的,好像跟你沒關係,你要是出去,就得凈身出戶,還得貸款買房子。不過沒關係,咱還能掙呢嘛。」

老王大聲說:「掙個狗屁呀!現在的房價跟天價似的,我一個月那點兒工資,恐怕連零頭兒都不夠。我還得吃得喝呢,你總不能讓我把脖子系起來呀。」

我再給他添一把柴:「聽說你女兒在外地上大學呢,那一個月也得花一千五吧?你們倆要是離婚,那也得一半一半,你少說也得負擔八百吧。喲,你要是一個月掙兩千,這減去八百,就剩一千二了,恐怕連間房子都租不下來,真就得露宿街頭,喝西北風啦。」

老王渾身一激靈。

大陳得意地笑彎了腰。

我轉向大陳:「大姐,你這條件殺人慷嗔恕D閬衷謁氖嗨輳僑緇ǖ哪炅洹D腔霸趺此道戳恕D腥慫氖恢Щǎ慫氖……不好意思,說反了。不管怎麼說吧,你要是離了婚,嫁給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那肯定沒問題。六十多歲的老頭兒嘛,那也挺好的,退休了,有的是工夫,能陪你到處玩兒,就是身體差點兒,需要你照顧。再趕上孩子不懂事兒,跟你爭個財產啥的……不過你這麼能吵,肯定輸不了。」

她愣愣地看著我。

我也再給她加把柴:「不過呢,就是不再結婚,那也不錯。一個人生活嘛,多自在。沒人管著你了,沒人跟你吵了,就是有個頭疼腦熱的,沒個人給端茶倒水,甚至沒人給做口飯,可憐一點兒。我看你身體挺好的,一時半會兒不會得病。何況老王那做飯的手藝,我看也挺一般的。」

大陳說:「他做飯挺好吃的。」

老王也緩過神兒,說:「我就是心疼錢,沒想著跟她離婚。她……其實挺好的。」

老林趕緊說:「沒想著離婚就好好過日子,吵什麼吵啊。我們都挺忙的,哪有工夫天天來說你們這點兒小事啊?我們同事都給你們說透了,你們好好想想。」

老林拉著我出來,狠狠地對我說:「哪有你這麼調解的?純粹一個火上澆油。老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這倒好,勸人家離婚!這不等於找人投訴嗎?你就等著吧。」

可沒人投訴。

第二天晚上,我們又出來巡邏時,在一個足療店裡碰到了老王,他居然正在做足療,大陳在一旁看著。我們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我悄悄把大陳叫到一邊,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啊。她笑了笑,小聲告訴我說,昨天我勸他們離婚以後,老王給嚇壞了,一再保證會對她好,堅決不能離婚,可他又心疼錢,捨不得她再出來做足療了,就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自己學會足療以後,天天在家給她做足療。這不,今天晚上剛吃完飯,他就來做足療了,其實是在偷著學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