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富汗,有成百個從小生活在監獄裡的孩子。他們唯一的錯誤,就是有一個已經定罪的母親。 ”兒童權益倡導者這麼說著。
紐約時報的記者去看她的時候,她就安靜地坐在那裡,禮貌的和每個人問好,就像之後也禮貌地與每個人揮手告別。
她叫Meena,阿富汗女孩,11歲,居住在楠格哈爾省監獄(位於阿富汗東部賈拉拉巴德市) 。
她在這座監獄裡出生、長大,11年間,她在這裡得過水痘,麻疹,腮腺炎。11歲的少女,已經在監獄中度過生命中所有的時間,並且很可能在這裡繼續度過7年。
Meena其實從未犯過罪,可她的母親Shirin Gul,卻是一個被判決終身監禁的連環殺手。而按照阿富汗的監獄政策,在Meena18歲成年之前,除非她的母親同意,否則她都只能留在監獄裡,和母親一起生活。
由於母親的身份,Meena從未踏足過外面的世界,自出生起,她就和其它幾個孩子一樣,生活在色調灰暗的,壓抑的婦女牢房裡。
儘管她所居住的牢房在一個寬敞的院子裡,有桑樹遮蔭,有一套生鏽的自製鞦韆、泥濘的水坑地面上有供孩子玩耍的鐵架和滑梯。Meena她們擁有一個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如果忽略掉,院子外被包圍的一圈嚴密的鐵網。
但也僅僅如此了,她從未見過電視,更不知道牆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唯一的知識與信息來源大概是一間由狹窄的房間改造的教室,Meena與三個年級的孩子一起聽唯一一位老師上課。
記者採訪Meena和她母親的時候,問Meena,你感覺怎麼樣?
Meena的媽媽不耐煩的嘲笑著這愚蠢的問題“你覺得她感覺怎麼樣? 這是一座監獄,她能感覺如何?”
“監獄就是監獄,就算看起來像天堂。”
在監獄裡,Meena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兩人年紀相仿。她和記者說,她們平常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玩洋娃娃。畢竟,在監獄裡,也沒有多少娛樂活動供她們選擇。
Meena和Salma會自己製作娃娃,用撿到的破布碎片還有繩子。她們給娃娃取名為穆賽爾和沙琪拉。“她們倆都是女孩。”她說得這麼生動。
Meena一直如此,她還是天真的,溫和而有禮貌的11歲孩子,圓圓的臉龐,頭上圍著頭巾。而Meena被定罪的母親Shirin一刻不停地抽著煙,在一個紋身被看作不虔誠的國家裡,她紋著紋身,歪著的頭巾露出挑染過的頭髮,暴躁易怒,聲音尖利。
“娃娃?”她的母親對著一名阿富汗記者尖叫。“這些愚蠢的人在問她的洋娃娃? 這些外國人竟然只對這麼幼稚的東西感興趣! “
Shirin總是用怨恨而憤怒的聲音咒罵著記者提出的所有問題,她甚至謾罵阿富汗總統,“你,從美國來的先生,告訴那個盲人阿什拉夫·賈尼(阿富汗總統),你的木偶,你的奴隸,告訴他快讓我出去!!我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她說,“我唯一的過錯就是為我的丈夫做飯,他犯了罪。”
而事實呢?
阿富汗檢察官聲稱,Shirin才是罪魁禍首。
這個女人夥同她的丈夫,兒子,還有家族裡的其他男性,在2001到2004年期間,謀殺和搶劫了27個男人。她用自己作為誘餌,引誘那些男人到家裡,最後再由她的幫手謀財害命。
最終,六人都被判處絞刑。但由於Shirin在死囚區懷孕,還生下了Meena,所以她自己的絞刑被改為無期徒刑。
Meena還是是思念著從未見過面的父親,她總是抱著一個黃色塑料袋,裡面有一些父親的照片,甚至有一張他被絞刑後躺在裹屍布裡,但依然清晰可見他的臉。
這當然不是值得紀念的時刻,可是在Meena手裡,這不是可怕的景象,而被迫成為了她僅剩,可供收藏的父親的記憶。
只是,可悲的是,她懷念的父親,卻很可能不是他的父親。警方由小Meena的出生日期倒推追查,懷疑她的生父可能是一名當時看守她母親Shirin,然後被引誘的獄警,Shirin Gul可能故意懷孕,以避免絞刑。
而這些,Meena也許不知道,她只是安靜又緊張的對所有來採訪她的人說,“是的,我想出去。我想離開這裡,和我媽媽在外面生活。但我不會丟下媽媽自己離開。”
其實,Meena本該有機會離開監獄的。在相關兒童保護項目裡,有特別為囚犯的孩子們開辦和運營的孤兒院。只要孩子的母親同意,她們就可以離開監獄,去外面的世界。
但是,Meena的母親Shirin似乎並不願意把女兒送出去,而她所謂的解釋則是“我在外面有很多敵人。我不會同意把Meena帶出去交給任何人。”
這位情緒激動的母親也曾說過,“他們應該處決我,然後Meena會傷心一段時間,那麼一切就都結束了。而不像現在這樣,讓我每日每夜的哭泣和絕望;我正在緩慢的死去,每時每刻。”
但當她更加平靜的時候,她又隱約著向所有人傳達著一個簡單卻令人心寒的信息: Meena當然應該獲得自由。但是,除非她能夠自由,否則Meena也將不會得到。
在阿富汗,Meena的困境或許極端了些,但卻絕非獨一無二。阿富汗目前大約有30個女子監獄,幾百個孩子跟隨母親在獄中生活。在Meena居住的監獄裡,她僅僅是36名被關在母親身邊的孩子之一。
這些孩子從3歲到11歲不等,Meena的年齡最大。其他的孩子都沒有被拘留這麼長時間,因為大多數母親的刑期要短得多。
這種事情,還發生在世界其他角落。中北美洲的宏都拉斯唯一一所女子監獄,非洲Muhanga地區監獄,犯人也允許把孩子留在身邊直到規定年齡。
像Meena這樣生於監獄的孩子,幾乎沒有人會去看她們。所有的家人或朋友不是死了,就是早已疏遠。Meena至今仍在獄中,也是因為即使她的母親允許,也沒有倖存的親屬可以帶Meena離開。
兒童維權人士說,孩子陪伴罪犯父母入獄是一樁醜聞,尤其是,他們甚至沒有一個解決的辦法。“當你沒有犯罪的時候,你不應該受到懲罰,那些孩子沒有犯下任何罪行。”
畢竟,誰又能想像和保證,就算Meena脫離了自私的母親,被送到外面的世界,又有多大機率能像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樣幸福成長呢?
如此,只能希望,這個世界,可以少一些罪犯,這個世界,可以有更多和平安全的地方。
因為,每一次犯罪所帶來的悲傷都無法預估,也總是,無法全部被世界看到和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