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跨越了中國的近代和現代,

見證了從中華民國到新中國,

所有的世事變更。

她兒時進的是啟明、振華,

長大後上的是清華、牛津,

她是名副其實的自由思想者,

卻嫁入傳統家庭,諸事含忍。

國難內戰浩劫中,她百忍生活之苦,

盛世名利前她深自斂抑,隱身於世,

她的百歲人生詮釋了何謂,

「忍生活之苦,保其人之天真」

她是享譽中外的作家,文學翻譯家,

更是丈夫眼中的妻子,情人,朋友,

她是人世間:最才的女,最賢的妻。

她,就是楊絳

1911年7月17日,楊絳在北京出生,

取名季康,小名阿季,

父親楊蔭杭學養深厚,曾留學日本,

後來是無錫著名的大律師,

曾做過浙江省高等審判廳廳長。

辛亥革命前夕,他又留學美國歸來,

到了北京一所法政學校教書。

母親唐須荌則是,

有中華傳統美德的知識女性。

楊絳母親唐須荌

楊絳8歲回無錫、上海讀小學,

12歲時,進入蘇州振華女中。

她自幼聰穎,喜愛讀書,

中英文的都拿來啃,一次父親問她:

阿季,三天不讓你看書,你會怎麼樣?

她說:不好過。

那一星期不讓你看呢?

她說:

那一星期都白活了。

楊絳父親楊蔭杭

當年,父母帶她回到無錫老家時,

父親生了場重病,高燒不退,

大夫都說沒救了,可母親偏不信,

沒日沒夜地悉心照顧,

獨自一人將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

最後,父親竟然奇蹟般的康復了。

這件事對她觸動很深,

母親的賢良美德在她心裡播下了種子。

1928年,她一心想報考清華大學外文系,

但因為南方沒有名額,

只得轉投蘇州東吳大學,

沒能進入清華成了她的一大遺憾。

大三時,成績拔尖的她,

獲得美國威爾斯利女子學院獎學金,

本可以出國留學,但她卻放棄了這個機會,

甘願跑到清華借讀,一圓清華夢,

也正是這個決定,讓她邂逅了此生的摯愛。

母親曾打趣說:

「阿季的腳下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

所以心心念念只想考清華。」

楊絳進清華時,才貌雙全,

曾有人說:

男生欲求之當偶者70餘人,

謔者戲稱為七十二煞。

而費孝通與楊絳在中學和大學都同班,

有男生追求楊絳,費孝通便對他們說:

你們『追』她,得走我的門路。

而有些人,見一面,

你就知道,就是這個人了。

相見前,他是清華著名的才子,

才冠三梁,名氣大,像一個傳說,

而她在清華園裡也艷壓群芳。

1932年春,清華大學古月堂門口,

她與錢鍾書偶遇,當時的他大褂布鞋,

戴老式眼鏡,面容清癯,目光熠熠,

一開口,就能感覺到言語在發光。

她覺得他眉宇間「蔚然而深秀」,

他則被她的清新脫俗所吸引,

寫詩讚她:

纈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

不知靧洗兒時面,曾取紅花和雪無?

他忍不住對她說:自己還未訂婚,

她也急忙回答:我也沒有男朋友。

一見如故,不足以說明愛情,

唯有一見傾心,更恰如其分。

從此,兩人開始書信往來,

越寫越勤,一天一封。

費孝通為此來清華大學找楊絳「吵架」,

他認為自己更有資格做她的男朋友,

而她說:朋友,可以。

但朋友是目的,不是過渡,

換句話說,你不是我的男朋友,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若要照你現在的說法,我們不妨絕交。

費孝通很失望,但也無可奈何,

只得接受現實。費老直到晚年時,

還常把她稱為自己的初戀女友。

而她直言:費的初戀不是我的初戀。

徹底撇清為,暗戀一場。

錢鍾書去世後,費孝通去拜訪她,

送他下樓時,她一語雙關:

樓梯不好走,

你以後也不要再『知難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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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孝通

1935年,錢鍾書與楊絳牽手走入婚姻圍城。

他們棋逢對手,門當戶對,

兩人才學、品行,亦在伯仲之間。

夏志清曾說:20世紀中國文學界,

再沒一對像他們這樣,

才華高而作品精、同享盛名的夫妻了。

胡河清則讚嘆:

他們可說是當代文學中的一雙名劍,

錢鍾書如英氣流動之雄劍,

常常出匣自鳴,語驚天下,

楊絳則如青光含藏之雌劍,

看似大智若愚,不顯刀刃。

而婚後,楊絳在讀到英國作家,

概括最理想的婚姻就是: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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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

當把它念給錢鍾書聽時,

他當即回說:我和他一樣。

楊絳答:「我也一樣。

不久後,錢鍾書以歷史最高分,

獲得庚子賠款獎學金留學,

而她則毫不猶豫中斷清華學業,

陪丈夫遠赴英法,因為,

滿腹經綸的大才子在生活上,

出奇地笨手笨腳,不僅不會繫鞋帶,

拿筷子也只會像小孩兒那樣一把抓。

初到牛津,笨拙的錢鍾書,

下公交車時就臉朝地摔一大跤,

「吻了牛津的地」,把大半個門牙磕掉。

在學習之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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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幾乎攬下生活里的一切雜事,

做飯製衣,翻牆爬窗,無所不能。

不久後她懷孕了,在牛津「坐月子」時,

錢鍾書在家不時闖「禍」,

墨水染了桌布,「不要緊」,

檯燈弄壞了,「不要緊」,

顴骨生疔了,「不要緊」,

事後都是她妙手解難,

她的「不要緊」伴隨了丈夫的一生。

錢鍾書的母親曾說她這位兒媳:

筆桿搖得,鍋鏟握得,

在家什麼粗活都干,

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入水能游,出水能跳,

鍾書痴人痴福。

而錢鍾書則對她說:

「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

只要一個,像你的。」

這大概也是世上最美的情話了。

1937年,女兒錢瑗在英國平安誕生,

錢鍾書興奮地致「歡迎辭」:

「這是我的女兒,我喜歡的。」

從此他們開始了「我們仨」的日子。

1938年,上海淪陷的第二年,

他們毅然離美攜女回國。

錢鍾書在清華謀得一教職,

後到昆明的西南聯大上課。

而她則在老校長王季玉的力邀下,

任了一年母校上海振華女中的校長,

這也是她生平惟一一次做了「行政幹部」。

在戰火紛飛中,

她還創作了四幕劇本《稱心如意》,

演出後大獲成功,

評論家稱其為「近年來少見的好喜劇」。

在當時,楊絳可謂火爆有名,

錢鍾書也特地跑到劇院看,

這位大才子看完就坐不住了,

回來後就對她說:

「我也要寫,我想寫一部長篇小說!」

當時正值創作上升階段的她,

立即表示支持。

從此這個最才的女,

便成了他最賢的妻。

她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活,

伺候孩子,甘當「灶下婢」,

她說:我了解錢鍾書的價值,

我願為他研究著述志業的成功,

為充分發揮他的潛力,創造力,

而犧牲自己。這種愛不是盲目的,

是理解,理解愈深,感情愈好,

相互理解,才有自覺的相互支持。

兩年後,《圍城》問世。

錢鍾書在書的序中說:

這本書整整寫了兩年,

兩年裡憂世傷生,屢想中止,

由於楊絳女士不斷的督促,

替我擋了許多事,省出時間來,

得以錙銖積累地寫完,

在本書的背後她有一大半功勞,

照例這本書該獻給她。

「圍在城裡的想逃出來,

城外的人想衝出去。

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

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這句已被當今無數人引用的經典之句,

也正是出自楊絳之手,

她可謂是最懂《圍城》的人。

生活中,她也為他泰然周旋,

1945年的一天日本人突然上門,

她第一時間藏好丈夫的手稿。

新中國成立後至清華任教,

她帶著丈夫主動拜訪沈從文和張兆和,

願意修好兩家關係,

因為錢鍾書曾作文,

諷刺沈從文收集假古董。

錢家與林徽因家的貓咪打架,

錢鍾書拿起木棍要為自家貓咪助威,

她則連忙勸止,她說林的貓,

是她們家「愛的焦點」,

打貓得看主人面。

她的沉穩周到,保全了,

錢鍾書的天真,淘氣和痴氣,

成了丈夫與外界打交道的一道潤滑劑。

1946年錢鍾書出版短篇小說集《人·獸·鬼》,

在自留的樣書上,

他為妻子寫下這樣無匹的情話:

「贈予楊季康,絕無僅有的,

結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

妻子、情人、朋友。」

最才的女子,最博的先生,

琴瑟和弦,鸞鳳和鳴,

婚姻如此,夫復何求!

戰火熄滅,新中國成立了,

可平靜的日子才剛過沒多久,

文革又開始了。

她和錢鍾書都被打成「牛鬼神蛇」,

她還被人剃了「陰陽頭」,

但她只是不聲不吭地,

連夜趕做了個假髮套,

第二天照常出門。

他們讓她去洗污垢重重的女廁所,

廁所被她擦得煥然一新,毫無穢氣,

進來的女同志都大吃一驚,

她還特意把便池帽擦得一塵不染,

閒時就坐在上面掏出書看。

她以難以想像的堅忍和平和,

富有尊嚴地吞飲著暴風驟雨般的苦難,

不動聲色地堅強,潤物無聲地反抗,

無一句控訴,無一句怨恨,

面對那個時代的荒謬與殘酷,

她的內心強大得像海洋。

可當錢鍾書被貼了大字報時,

她就不能夠繼續忍受了,

她在大字報下邊一角。

貼了張小字報澄清辯誣。

結果立刻被揪到千人大會上批鬥示眾,

他們逼她低頭,可她寧死不屈,

激動地據理力爭:

「就是不符合事實!就是不符合事實!」

一個人就是一盞燈,一口氣。

那麼兩個人,就是彼此的那股底氣。

1969年,他們被下放至幹校,

她被安排種菜,那年她已年近六十了。

錢鍾書則擔任幹校通信員,

每天他去郵電所取信的時候,

就會特意走菜園的東邊,

與她「菜園相會」。

楊絳白天看管菜園,

利用這個時間,坐在小馬紮上,

用膝蓋當寫字檯,看書寫東西。

一起下放的同伴們曾回憶說:

「你看不出她憂鬱或悲憤,總是笑嘻嘻的,

說『文革』對我最大的教育,

就是與群眾打成一片。」

文革十年,其實他們備受折磨,

楊絳最親的小妹妹楊必,

被逼得心臟衰竭辭世,

女婿王得一也在批鬥中不堪受辱自殺。

但就在這樣混沌荒謬的十年間,

錢鍾書仍寫出了,

宏大精深的傳世之作《管錐篇》,

楊絳也完成了譯著諷刺小說巔峰之作,

八卷本的《堂吉訶德》。

鄧小平曾驚訝道:

《堂吉訶德》是什麼時候翻譯的?

她通曉英語、法語,

在她翻譯名著《堂吉訶德》時,

她本可以直接從英法文版本翻譯,

結果肯定不會太差,人們也願意認可。

但她沒有這樣做,當時48歲的她,

竟開始自學西班牙語,

她說:如果想要絕對忠實原著,

必須從原文翻譯。

後來該書在全世界,

成為被公認的難以超越的傑作,

1986年10月,西班牙國王專門,

獎給75歲的楊絳一枚

「智慧國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勳章」,

表彰她的傑出貢獻。

文革結束後,

她終於過上了安寧的生活,

因為她和錢鍾書的名氣,

國內外各種活動,

都向他們發出了許多邀請,

可他們全部都謝絕了。

像他們這樣的大家,

只要稍微露個面,講幾堂課,

不僅收穫名聲還能財源滾滾。

可她並不熱衷這些,

住的是老房子,穿的是舊衣服,

她說:我無名無位活到老,活得很自在。

世間好物不堅牢,

彩雲易散琉璃脆。

1994年,錢鍾書住進醫院,

纏綿病榻,全靠她一人悉心照料。

而不久,女兒錢瑗也病中住院,

與錢鍾書相隔大半個北京城,

當時八十多歲的楊絳,

來回奔波,辛苦異常。

錢鍾書已病到不能進食,只能靠鼻飼,

醫院提供的勻漿不適宜吃,

她就親自來做,

做各種雞魚蔬菜泥,燉各種湯,

雞胸肉要剔得一根筋沒有,

魚肉一根小刺都不能有。

她說:「鍾書病中,

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

照顧人,男不如女,

我盡力保養自己,

爭求」夫在先,妻在後「,

錯了次序就糟糕了。」

1997年,被她自稱為,

「平生唯一傑作」的愛女阿瑗離世。

而就在第二年,深愛的鐘書去世,

離世時,他一眼未合好,

她附到他耳邊說:

「你放心,有我吶。

他這才放心地走了!

她內心之沉穩和強大,令人肅然起敬。

她在《我們仨》里曾寫道:

我們三人就此失散了,

現在,只剩下我一個。

「鍾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

但是逃到哪裡去呢?

我壓根兒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

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先走的,才是福多的,

後走的,都是愛多的。

而她留了下來。

從此,她獨自一人,

守著安靜而充滿回憶喧囂的家,

過上了出世的生活。

錢鍾書留下的幾麻袋天書般的手稿,

與中外文筆記,多達7萬餘頁,

都被她接手過來,

陸續整理得井井有條,

2003年,出版了,

3卷《容安館札記》,

178冊外文筆記,

2011年,出版了20卷的,

《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

當年已近90高齡的她,

還開始翻譯柏拉圖的《斐多篇》,

時隔4年,96歲的她又意想不到地,

推出一本散文集《走到人生邊上》,

探討人生的價值和靈魂的去向,

獲得眾多評論家的讚譽:

「96歲的文字,

竟具有初生嬰兒的純真和美麗。」

她有篇散文名為《隱身衣》,

文中直抒她和錢鍾書最想要的,

「仙家法寶」莫過於「隱身衣」,

隱於世事喧譁之外,

陶陶然專心治學中。

而生活中的她的確幾近「隱身」,

低調至極,幾乎婉拒一切媒體的來訪。

她90歲壽辰時,還專門躲進,

清華大學招待所住了幾日的「避壽」。

北京三里河,

一個全是三層樓的老房子,

幾百戶中惟一一家沒有封閉陽台,

也沒有室內裝修的寓所,

這裡便是楊絳的棲身之處。

自從1977年搬進來,她就再沒離開過。

可她雖身居陋室,卻心懷天下!

隱身低調的她,從2001年起,

把自己的稿費和著作權,

以全家三人的名義,

全都交給清華大學託管,

成立了「好讀書」基金資助困難學生,

到2014年,已累計捐款一千多萬元,

惠及了近千名的清華學子。

她說她最大的心愿就是,

能讓真正愛讀書的孩子,有書讀。

原本她只想比丈夫多活一年,

沒想到不知不覺就過了100歲,

而她早就借翻譯英國詩人蘭德,

那首著名的詩,寫下自己無聲的心語: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她說:是該洗凈,

這一百年沾染的污穢回家了,

她沒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

只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心靜如水,準備回家。

2016年5月25日,

楊絳先生與世長辭,享年105歲,

一顆高貴、深湛而生動的靈魂,

如她所願終於回家,

我們仨團圓了……

生命的沉重,

必須以輕盈的姿態來承擔,

她跨越了一個世紀的沉重,

始終以輕盈的姿態,

佛家涅槃般的智慧,

與時間和平共處,

擇高處而立,就平地而坐,

是我們這個喧囂躁動的時代,

一個最溫潤的慰藉,

她讓我們看到了:

活著真有希望,可以那麼好!

5月25日,楊絳先生逝世一周年,

我們共同緬懷她!

先生之筆,於無聲處見喜悲,

先生之風,絢爛至極見真淳。

比起那些「網紅」、「明星」,

她更值得我們,

今天去追,去愛,去仰慕……

文章來源於:德國優才計劃/轉載授權請與原作者聯繫

THE END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