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位姐姐私信我,說她的婆婆剛剛高齡過世。她看了我的文章,想起她們的母女緣分是初嫁時數十碗素麵面開始的,因此要和我分享這個故事。以下以讀者為第一人稱。

90年代我剛剛嫁給老公的時候,正趕上下海潮的尾巴,而我老公屬於被拍死在沙灘上的人——我們大起大落,掙的錢賠得精光,還欠了娘家哥哥一大筆錢,這下不僅連生計,可能口糧都是個問題了。家裡出了這麼大個事,親媽天天哭天搶地另加不斷拚命埋怨我,要我還錢。

老公沒有辦法,把婆婆從深山裡面接出來照顧我。我至今還記得婆婆來的那天:我媽在背後嘀咕「像個要飯的」,我和老公左一層右一層的解開婆婆懷裡溫熱的紙箱,才發現是一盒子雞蛋。嚴格說起來是擦得乾乾淨淨,一個個白裡透紅,在又長又白的大米粒兒裡躺的舒舒服服的大個兒雞蛋。

老公解釋:他們那一年兩季,這米是最好吃營養的晚稻米;雞蛋是婆婆一個個攢的頭生蛋。別的不說,婆婆做飯的手藝是一絕,但她自己吃的很少,總是頻頻給我夾菜,我老公說:你夾菜她膈應。我趕緊瞪了我老公一眼,大口吃著婆婆夾的菜,豎著大拇指說:媽,真香!

婆婆在我家待到我生完女兒又坐月子。只是有一樣,我怎麼感覺雞蛋怎麼吃都吃不完似得?而謎底在早晨我無意端錯碗才揭開的。

因為我喜歡吃麵條,婆婆總是變著花樣做送到我房間。而婆婆比劃著告訴我,麵條吃之前要翻一翻,攪一攪,這叫「攪後福」——我總能在底部攪出來雞蛋,肉等等有營養的東西。而那天早餐在廚房剛做好,婆婆被老公叫去給他挑個手掌的刺,我等不及便自己去了廚房。

廚房放著三碗一模一樣的「光頭面」,我想都不想就拿筷子去攪,咦,怎麼碗底好像什麼都沒有,怎麼會就是一碗徹底的光頭面呢?剛要喊媽,我彷彿意識到什麼似的,我小心的拿筷子去戳另外兩碗,果然,只有一碗有「後福」!原來,這就是我們家雞蛋怎麼吃都還有的秘密……

我在廚房百感交集,喉嚨都顫抖了。好容易平靜下來後,我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端了另一碗光頭面回房間叫老公吃,廚房裡留給婆婆的,是有後福的那一碗……果然我和老公剛開始吃,婆婆就端著碗驚慌失措的跑進來,對老公蹦出一大串家鄉話。

老公說婆婆知道我們欠錢,但不知道欠多少,總覺得能省就省,他少吃一口,我們就能多吃一口,也能多還一點。我也哭了,對婆婆說:我們欠的錢和老人無關,讓您老了吃不飽還吃不好是我們的錯。放心我和老公一定會東山再起。

婆婆哭了,她沒有女兒,其餘的兒媳婦對她不怎麼親近,我只是給她一點溫暖,正視她的付出就把她感動成了這樣。一個雞蛋事小,可是蘊藏著的愛無限大。我的婆婆,是一個單純善良老實的農婦,可是她卻給了我最好的禮物,無論是我的先生還是她毫無保留的愛,都是我一生的財富。

而後,果然家人同心其力斷金,要不怎麼說家和萬事興呢?我和老公抓住了另一個機會,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在婆婆的後半輩子裡,我拍著胸脯說是沒有遺憾的,我的婆婆,我敢說是他們村子乃至整個縣城去最多的地方旅遊過,見識過的人,在我聽得懂他們的方言後,我還記得婆婆笑著說:我一輩子活了別人十輩子,值呀!

回憶到這裡,我的眼淚又唰唰的流了,我在天堂的媽媽,您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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