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讀大二的時候,我是物理系的研究生。偶然的機會我們認識,然後一塊兒吃夜宵,去圖書館自習,在思源湖畔散步。
快期末考試了,那天她捧著一張去年的大學物理試卷愁眉苦臉,說這回死定了。我把卷子拿回去,找了個自修教室,花一下午時間答完。每道填空題、選擇題的邊上,都寫上詳細的求解思路,計算題至少寫了兩種解答方法。該用牛頓定律的地方,畫上一個牛頭;該考慮相對論的地方,畫上一隻猩猩。
以前寫過很多情書,還替弟兄們寫過情書。這是唯一的,寫在試卷上的情書。
晚上,收到她的簡訊,說男朋友陪她自習,看見了那張試卷。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也從未聽她提起。
我有點發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於是直接關了機。半夜睡不著,打開手機,藍色的屏幕上有些字在黑暗中閃爍:分手了,想和你在一起。
放寒假了,我倆整日遊盪,我陪她看畫展,她陪我泡咖啡館。手牽手走在原法租界的小馬路上,路過老房子發黃的美麗。
有天早上,她發來簡訊說:今天不想出來了,累。
我說好。
下午接到她的電話,聲音是哽咽的。她聽說了前男友的近況,他過得很不好,每天要喝好多酒才能睡著。她覺得愧疚,是自己害了他。
我靜靜地等待那句話。
她說:分開吧,我放不下那個人。
我說好,保重。
掛了電話,我迅速地刪掉了她所有聯繫方式,乾淨利落。打電話找哥們兒出來吃飯。他在戲劇學院,身邊花團錦簇。我囑咐他多帶幾個漂亮姑娘。
酒,快意且荒唐。酒後再去K歌,左擁右抱,打情罵俏,要的就是這種花天酒地的感覺。不就失個戀嗎,有什麼了不起?你看,我過得很好。
回到家裡,習慣性地拿起手機,又放下。不用說晚安了。
關了燈,黑夜緊緊地裹住我,往日的畫面像無聲的電影,一幕幕閃現在眼前。心開始痛,胃開始抽。我咬著被子,無聲地哭泣。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晚安。晚安。
不是沒失戀過。而是第一次,剛下決心要去好好愛一個人,愛卻戛然而止。
最難過的不是分手,而是沒有挽留。
我想給她打電話,想再聽聽她的聲音。想對她說,回來吧,忘不了你。打開手機,找不到她的名字。
這才明白,刪號的時候如此決絕,就是為了防備此刻的自己,不讓她看見我丟臉的樣子。
四個月後是她的生日,我去花店,買了一大束香檳玫瑰坐在回學校的地鐵上,看起來好痴情好幸福的樣子。身邊的乘客都用善意揶揄的眼光瞟我,我想我是不是應該配合一下,於是抬起頭笑了笑。
並不是試圖去挽回什麼。如果說四個月前,這段感情已灰飛煙滅,那麼今天,再美的花也不過是祭奠。
我把花夾在自行車后座,停在她的宿舍門口。然後冒著大雨,走回去。
再說我愛你,可能雨也不會停。
有一天看《甜蜜蜜》,豹哥對李翹說:傻丫頭,回去泡個熱水澡,睡個好覺,明天早上起來,滿大街都是男人,個個都比豹哥好。
我的淚一下子決堤。
時間教我怎樣去愛一個人,也教我怎樣忘記一個人。
而忘記一個人,正是愛一個人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