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比特幣價格動盪？
陳建奇：去年以來比特幣價格高位震盪，價格是否具備合理性？比特幣發展還面臨著諸多挑戰，決定了比特幣可能面臨發展的較大不確定性。
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教授 陳建奇
比特幣從2009年推出至今，影響不斷擴大，從一文不值到備受社會吹捧，比特幣不僅成為業界關注的重要對象，而且不少大媽也在購買比特幣，當前如果沒有購買比特幣，就可能顯得落伍，突出了比特幣對經濟社會的影響日益增大。然而，比特幣價格近期出現了較大的波動，在2017年觸及超過1.9萬美元的高點之後，經歷了劇烈的調整，截止2018年1月17日，比特幣價格曾下降至1萬美元之下。如何評估比特幣的發展前景，比特幣價格的上限是什麼，成為判斷當前乃至未來數字貨幣市場發展的重要內容。
比特幣為何會顛覆預期？
觀察比特幣市場的發展演變，並非創設之初就出現社會熱捧比特幣的現象。在2009年創設之初，1美元差不多可以買到1300個比特幣，當時比特幣只是好奇人士的遊戲，不少官方機構及專家對比特幣前景並不看好，伴隨著比特幣價格的快速上漲，不少報告在不斷警示比特幣可能面臨的巨大風險，儘管比特幣經歷了高位波動，但總體上升的勢頭並沒有逆轉，比特幣在短短几年經歷了從灰姑娘到白雪公主的巨大轉變，比特幣顛覆了業界的主流預期。
為什麼比特幣會超出業界的預期？有人認為是現有理論的問題，現有理論框架無法解釋比特幣的現象。但本文的分析發現，並非理論有問題，而是比特幣的屬性在不斷的演變。比特幣本質上是一個電腦程式炮製出來的遊戲，用專業的術語來講，比特幣是用區塊鏈等技術創造出來的被冠以貨幣稱謂的數字代碼，這種貨幣在理論上被歸結為數字貨幣的範疇。這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少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早在1969年就已經創造了一種類似的稱為超級提款權（SDR）的數字貨幣。近年來伴隨著計算機網際網路技術的發展，各種數字貨幣不斷湧現，除了技術差異以外，比特幣與其他數字貨幣並沒有什麼顯著差異。
比特幣與其他數字貨幣本質上具有較大的共同性，在比特幣出現之前數字貨幣並沒有什麼大影響，從經驗上決定了不少專家對其前景的悲觀預期。從理論上看，比特幣不僅沒有與實物掛鉤，而且沒有政府等官方擔保。在此背景下，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的無錨化暴露了明顯的技術缺陷，難以充當貨幣的職能。目前社會出現了用美元等法定主權信用貨幣大量買賣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的現象，出現了數字貨幣商品化的新特徵。商品之所以能夠被買賣，在於其具有重要的使用價值，但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理論上屬於電子貨幣或者虛擬貨幣範疇，如果沒有具有公信力的第三方承諾其購買力，那麼比特幣等數字貨幣並沒有什麼內在的價值。
比特幣等數字貨幣缺乏價值屬性，這決定了比特幣很難扮演貨幣的角色，比特幣前景不被看好的判斷符合理論邏輯。然而，為何比特幣從創建至今會出現價格飆升？為什麼社會如此熱捧比特幣？比特幣究竟出現什麼變化？結合現實來看，比特幣會引領數字貨幣新的發展，本質上在於社會上越來越多的企業承諾接受用比特幣進行付款結算，這就解決了比特幣實現貨幣職能的最重要的環節，即比特幣逐步具備了充當一般等價物的職能，相關商家通過比特幣為商品定價，商家接受比特幣為商品結算，推動比特幣職能由價值儲藏職能拓展到價值尺度、貨幣支付、流通等職能，比特幣已逐步演變為準貨幣。
充當一般等價物等準貨幣特性，為比特幣注入了巨大的發展空間，也促使社會對比特幣充滿巨大的想像和期待。如果比特幣成為真正的貨幣，那麼未來會有越來越多的國家使用比特幣，越來越多的商家接受比特幣，全世界巨大的貿易市場將為比特幣創造超越國界的比傳統主權信用貨幣更加廣泛的空間。一方面，目前官方IMF發行的數字貨幣SDR仍然只用於IMF內部的記帳，無法在市場上進行流通使用。另一方面，美元等傳統主權信用貨幣充當國際貨幣，面臨著服務國內經濟發展及貨幣政策獨立性的訴求，也面臨著保持國際儲備穩定性的責任，兩難困境決定了主權信用貨幣的較大缺陷。在此背景下，比特幣成為準貨幣，去中心化等特徵將促使比特幣具有較強的競爭力，越來越多的國際交易可能使用比特幣，有限的比特幣供應將面臨挑戰，要滿足全球市場對比特幣的需求，比特幣可能出現價格持續上升的壓力，社會對於比特幣的價格上漲預期也就容易理解。
比特幣價格上限：短期、中期及長期的價格估算
從上面分析來看，比特幣雖然不是嚴格貨幣定義意義上的貨幣，但已經具備了充當一般等價物的貨幣特徵。比特幣不是具體的實物商品，它與信用貨幣類似，但又不具備信用貨幣的完全特徵，即比特幣不由貨幣當局發行，不具有法償性與強制性等貨幣屬性，不具有與主流貨幣等同的法律地位，並不能等同於貨幣。然而，不少商家已經接受比特幣進行支付，而且還可以用比特幣進行槍枝、彈藥及毒品等非法商品的買賣，這些事實上給予比特幣進行價值的背書，讓比特幣開始充當一般等價物的角色，比特幣具有了貨幣的屬性。
比特幣成為準貨幣，預示比特幣已經超越傳統商品範疇，分析比特幣的價格顯然應從貨幣屬性的角度進行。由於比特幣從誕生之日起就沒有國界，當前比特幣已經逐步具備貨幣職能，從而比特幣也就逐步演變為準國際貨幣。伴隨著比特幣在國際貨幣中份額的變化，世界各國對比特幣的需求會進行相應調整，其價格也就會出現不同的變化。極端情形下，比特幣如果成為全球最主要的國際貨幣，假設美元當前的國際儲備份額都被比特幣替換，那麼比特幣價格就至少是當前以美元計價的儲備資產與比特幣數量的比。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公布的美元在國際儲備資產中的比重，截至2017年3季度，美元占全球儲備份額的63.5%，全球外匯儲備共有11.3萬億美元，截至2018年1月中旬，比特幣已經有1600萬個左右，據此測算，每個比特幣價格必須定在42.7萬美元才能滿足社會需求。
當然，美元國際地位的變化，不僅有其經濟金融規律，更重要的是還有美國的強國支撐，比特幣很難挑戰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短期內基本不具備可行性。此外，比特幣的發展預示鑄幣稅從官方向私人部門的轉移，深層次上觸動政府貨幣發行的主權，可能促使世界金融利益格局大調整，這些都增加了比特幣的不確定性，目前已經有一些國家開始採取措施限制比特幣的交易，未來如果更多的國家限制比特幣的交易，那麼比特幣的發展就會受到影響，特別是如果通過國際協調禁止比特幣的交易，那麼比特幣的準貨幣屬性將得而復失，比特幣的前景也就面臨巨大不確定性。因而，問題是有哪些國家會重視推動比特幣的發展？如果世界各國都將禁止比特幣的交易，那麼比特幣就難以生存，討論比特幣價格也就沒有意義。
觀察各國比特幣的發展狀況，日本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比特幣交易市場，日本政府對於比特幣的態度比較曖昧，甚至傳言日本政府將明確比特幣的貨幣地位，種種跡象表明日本已經將比特幣納入金融發展戰略之中。為什麼日本在比特幣發展方面會有超常規的表現？究其原因，日本可能希望借比特幣提升其在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中的地位。日本在20世紀70至80年代以來，曾經極力推崇日元國際化，但截至目前，日元的國際儲備份額一直保持在個位數水平，日元不溫不火讓日本通過日元國際化提升國際金融話語權的夢想破滅，比特幣據說是名為中本聰的日本人創造的，而且日本已經成為最大的交易市場，這可能促使日本有機會在未來通過比特幣提升其在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中的話語權，而且比特幣去中性化有可能引領全球支付體系的革命，倒逼全球金融生態的重構，從這個角度看，日本政府重視比特幣發展就不難理解。
如果日本將比特幣作為其提升金融話語權的重要突破口，那麼未來日元可能逐步退出，讓比特幣逐步取代日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因而，比特幣在國際儲備資產中的份額可能水平就是日元占國際儲備的比重。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公布的日元在國際儲備資產中的比重數據，截至2017年3季度，日元占全球儲備份額的4.5%，據此結合全球外匯儲備11.3萬億美元及1600萬個比特幣測算，每個比特幣價格必須定在3萬美元左右才能滿足需求，即便考慮到比特幣總量在未來會增加到2100萬個，那麼每個比特幣價格也應定在2.3萬美元左右。
可能有人會認為，日元經過了幾十年發展才達到了今天的儲備份額水平，由此可以推測，即使比特幣發展較快，短期可能很難達到日元當前的國際儲備份額水平。因而要分析短期比特幣在全球可能的儲備份額，較為客觀的方法是，將比特幣與剛開始國際化的貨幣進行對比，這具有較強的可比性。2016年人民幣剛開始進入IMF的SDR貨幣籃子，從這個角度看，人民幣屬於近年來開始國際化的主要貨幣，人民幣可以作為測算短期比特幣占國際儲備份額的一個工具變量。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公布的人民幣在國際儲備資產中的比重數據，截至2017年3季度，人民幣占全球儲備份額的1.1%，如果短期比特幣的儲備份額達到人民幣的水平，據此結合全球外匯儲備11.3萬億美元及1600萬個比特幣測算，每個比特幣價格必須定在7520美元左右才能滿足需求，如果考慮到比特幣總量在未來會增加到2100萬個，那麼每個比特幣價格應定在6020美元左右。
由此可見，比特幣的稀缺性決定了其價格將伴隨著使用範圍的變化而動態調整。從短期來看，比特幣經歷了從計算機代碼逐步演變為準國際貨幣的過程，比特幣占國際儲備份額可能升至1%左右，比特幣的合理價格在6000至7500美元左右。從中期來看，比特幣占國際儲備份額比重可能升至日元的水平，那麼比特幣的合理價格在2.3至3萬美元左右。未來如果比特幣國際化水平繼續提升，那麼比特幣價格將繼續上升，長期來看，如果比特幣有機會發展成為最重要的國際儲備貨幣，那麼比特幣的價格可能升至40萬美元以上。
去年以來比特幣價格高位震盪，近幾個月大多保持在1至2萬美元之間，相比上述測算的短期比特幣價格水平，具有偏高的嫌疑，當然如果考慮到社會對比特幣中期的預期，那麼這種價格可能就具有合理性。然而，上述僅僅是理論的測算，是建立在比特幣能得到社會認可並且健康發展的前提下的分析，這種假設具有風險。如前所述，比特幣發展還面臨著諸多挑戰，比特幣會影響鑄幣稅及各國的貨幣主權，比特幣去中心化將倒逼金融業務的重塑，倒逼金融支付機制的巨大調整，促使金融機構營利模式面臨較大的重塑壓力，金融監管部門也將面臨著監管創新挑戰，上述問題決定了比特幣可能面臨發展的較大不確定性。
（註：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
來源：www.dapenti.com
